出破碎的气音,像支被折断的钢笔,在时光的宣纸上洇开无法辨认的墨团。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再次走近时,我正用指尖替她抚平寿衣上的褶皱。
月白色的布料下,她的肩胛骨轮廓清晰可见,让我想起她穿着吊带裙在教室跳舞的模样——那时她总说我的课太枯燥,要“用身体画流动的墨”。
我曾严厉地批评她不尊重课堂,却在她转身时,看见自己在投影仪玻璃上的倒影,嘴角竟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该送行了,先生。”
最后一次替她整理发梢时,我发现她耳后还沾着一粒安眠药碎屑。
想起昨夜她趁我打盹时,偷偷将药片碾成粉末混进温水中,骗我说是“助眠的苦艾酒”。
那时我假装喝下,却在她闭眼后,将药水倒进了床头柜的银杏花瓶。
现在想来,她大概早就知道我在装睡,就像我早就知道她偷偷增加止痛泵的剂量。
太平间的推车轱辘声在走廊里回响,像极了七年前她抱着作业本追我时,玛丽珍鞋叩击地面的节奏。
我跟着推车往前走,看见自己投在墙上的影子,与她的影子交叠又分开,像两支无法共舞的毛笔,在命运的宣纸上各自蜿蜒出苦涩的轨迹。
告别厅外的银杏树下,我打开她的手机相册。
最新的一张照片摄于车祸前半小时,画面里是我的背影——我站在实验室窗前拔白发,阳光将我的影子投在玻璃上,与她举着手机的手影重叠,像幅被岁月揉皱的双人画。
照片备注是:“砚秋的砚台还没磨穿,星子却要先落尽了。”
指尖滑到相册最底部,是她入学第一天偷拍的我。
那时我穿着深灰西装,站在讲台上整理教案,阳光从百叶窗斜切进来,在我发间织出金线。
她在照片下写:“遇见苏砚秋的第一天,我听见自己的星轨偏离了轨道。”
风忽然卷起满地银杏,有几片落在她的遗像上。
那是她20岁时的照片,烟灰色卷发,嘴角衔着半片银杏叶,眼睛里盛着整个秋天的光。
我伸手拂去叶子,触到相纸上她温热的笑意——原来有些光,即使沉进永夜,也永远在某人的记忆里,闪着永不熄灭的辉光。
手机再次震动,是瑞士医院发来的复查通知。
我盯着屏幕上“渐冻症确诊概率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