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的弧光,我盯着导航上“前方500米到达目的地”的提示,掌心的冷汗把方向盘握得发滑。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林砚的微信头像跳出来,那条未读消息像道伤疤:“晚晚,别来……”
消息发送时间是三天前,而他已经失踪整整三十天。
越野车碾过布满青苔的石板路,车灯刺破雨幕的瞬间,我看见青瓦白墙的古宅在半山腰若隐若现。门楣上“林氏故居”的匾额挂着蛛网,铜环门扣上凝着暗红色斑点,像干涸的血迹。
叩门声惊飞几只乌鸦,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屋顶,瓦片缝隙里漏下的雨水在门廊积成小水洼。水洼里倒映着我的脸,脸色苍白如纸,左眼下方新添的淤青在阴影里泛着青黑——那是昨夜梦游时撞在床头柜上留下的。
“吱呀——”
开门的是个佝偻的老人,他穿着灰布长衫,腰间挂着串铜铃,每走一步就发出细碎的响动。老人浑浊的眼珠转向我,嘴角扯出僵硬的笑:“苏小姐,少爷等您很久了。”
我跟着他走进前厅,空气中弥漫着线香与腐木混合的气味。正中央供着幅泛黄的画像,穿马褂的男人左眼角有颗泪痣,和林砚的位置分毫不差。画像两侧贴着褪色的符咒,朱砂写的“镇”字已经开裂,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涂鸦,像是无数只小手在抓挠纸面。
“陈叔,林砚呢?”我握紧背包带,里面装着他失踪前寄给我的快递——只沾着泥土的青铜镜,镜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老人停下脚步,铜铃突然发出尖锐的响声。我这才注意到他的后颈有道弧形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不正常的青紫色。
“少爷在镜室等您。”他推开左侧的木门,门轴发出“咯吱”的哀鸣,“苏小姐请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回头。”
走廊两侧的墙上挂满镜子,每面镜子都用红绳缠着三道,镜面蒙着黑布。我的皮鞋踩在青砖上,发出空荡荡的回响,身后的陈叔脚步声突然消失了。我加快脚步,直到看见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的门,门缝里透出冷白色的光。
推开门的瞬间,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房间中央摆着张雕花大床,床上躺着个人,盖着绣着并蒂莲的红被面。我屏住呼吸走近,看见林砚的脸露在外面,双眼紧闭,左眼角的泪痣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林砚?”我伸手触碰他的脸颊,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像摸到一块冻硬的大理石。
床头柜上放着他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我们最后一次聊天的界面。我点开相册,最新的照片是面青铜镜,镜面映出雕花床的一角,床尾垂落的红纱帘上沾着褐色污渍,像是喷溅的血迹。
身后突然响起镜面破碎的声音,我猛地转身,看见墙上的黑布不知何时被扯掉,无数面镜子里映出我的身影。但每面镜子里的我动作都比现实慢半拍,当我转身时,镜中的我还保持着伸手触碰林砚的姿势,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笑容。
“晚晚,你终于来了。”
林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刚才躺在床上的人明明一动不动,可这声音却真切得可怕,带着我熟悉的雪松香水味。
“别怕,是我。”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我看见镜子里映出林砚的脸,他穿着失踪那天的黑色风衣,左脸有道新鲜的抓痕,皮肉翻开露出底下的白骨,“别回头,听我说——”
他的话没说完,所有镜子突然剧烈震动,镜面泛起水波纹般的涟漪。我看见镜中的林砚身体逐渐透明,露出背后的景象:雕花床上的“林砚”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是纯粹的黑色,嘴角上扬的弧度大得不正常,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
我猛地惊醒时,发现自己躺在客房的床上,手里紧紧攥着那面青铜镜。床头柜上的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墙纸上的藤蔓图案在光影里扭曲,像是无数只小手在蠕动。
床头柜上放着本皮质笔记本,扉页写着“林明远”的名字——林砚的父亲,那个在我大学毕业那年突然坠楼身亡的考古学家。笔记本里夹着张老照片,穿旗袍的女子站在古宅门前,她的脸上蒙着白纱,只露出左眼角的泪痣,手里捧着一面青铜镜。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1923年,母亲的婚礼。她终究没能逃出镜宅的诅咒。”
楼下传来隐约的争吵声,我贴着门缝偷听,是陈叔和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她长得太像了,简直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人的声音带着颤抖,“当年你亲眼看见少奶奶把小姐推进镜井,现在她带着镜子回来,是不是要索命?”
“闭嘴!”陈叔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当年的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再说了,小姐的尸体不是早就……”
他们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我低头看向手中的镜子,镜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血字:“七窍流血,窒息而亡,我的死,他们都知道。”
心跳声在耳中轰鸣,我想起林砚失踪前寄镜子时附的纸条:“晚晚,如果我出事了,就去镜宅找一面刻着牡丹的镜子,那是解开诅咒的关键。”
客房的衣柜里挂着几件老式旗袍,最里面那件月白色的领口处绣着牡丹,针脚细密,花蕊处用金线绣着“林婉如”三个字。我轻轻抚摸布料,指尖触到一块硬物,从内衬里摸出张泛黄的纸,上面是用朱砂写的生辰八字,还有一行小字:“民国十二年,十月初九,宜婚嫁,忌见光。”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鸣中,我听见有人在敲窗。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白纱的女人站在窗外的梧桐树上,她的头诡异地倒垂着,白纱滑落露出左脸,那上面爬满青紫色的血管,眼球凸出眼眶,舌头伸得老长,正是照片上的新娘。
“救……救我……”她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腐烂的手指抠进窗框,“他们把我困在这里,用我的血养镜子……”
我尖叫着后退,后腰撞在梳妆台上,台上的铜镜掉在地上,镜面朝上。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身后,站着个穿马褂的男人,正是画像上的林氏祖先,他手里握着把染血的刀,刀刃正对着我的后心。
铜镜突然碎裂,碎片割破我的掌心。鲜血滴在地上,蜿蜒成诡异的图案,和林砚手机照片里的血渍形状一模一样。
“苏小姐,您没事吧?”陈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铜铃声由远及近,“该用晚餐了,请随我来。”
我慌忙把染血的旗袍塞进衣柜,打开门时,看见陈叔身后站着个穿粉色连衣裙的少女,她扎着双马尾,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姐姐好,我叫小梨,是来陪你吃饭的。”
餐桌上摆着几道精致的家常菜,却散发着奇怪的腥味。小梨热情地给我夹菜:“姐姐尝尝这个,这是用新鲜的猪心做的, Uncle Chen说吃什么补什么。”
我看着碗里的菜,突然想起笔记本里的记载:林氏家族每隔二十年就要举行一次“镜中婚”,选中的新娘会被锁在镜室,用狗血和符咒封住七窍,再由族长用青铜镜割破手腕,将鲜血滴在新娘眉心,完成血祭。
“姐姐怎么不吃呀?”小梨歪着头看我,她的领口滑落,露出锁骨下方的齿痕,那痕迹呈青紫色,边缘还有细小的獠牙印,“是不是不合口味?我让Uncle Chen再做点别的,他最会处理‘食材’了。”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陈叔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腰间的铜铃突然疯狂摇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小梨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眼睛变成血红色,指甲越长越长,尖端渗出黑色毒液。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陈叔怒吼着扑过来,我转身撞开后门,冲进暴雨中。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有小梨尖利的笑声:“姐姐,你跑不掉的,镜宅的每一面镜子都在看着你!”
暴雨模糊了视线,我跌跌撞撞地在庭院里奔跑,脚下的石板突然松动,我掉进一个深坑。黑暗中,我的手触到潮湿的石壁,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还有无数道指甲抓挠的痕迹。
头顶传来陈叔的脚步声,他在喊:“去镜井找找,当年小姐就是死在那里!”
手电筒的光束照进来时,我看见井底躺着具骷髅,她的手上戴着和我一模一样的银镯子,头骨旁边放着面青铜镜,镜面刻着牡丹花纹——正是林砚说的那面关键镜子。
骷髅的肋骨间卡着本日记,纸页已经发霉,字迹却依然清晰:
“1943年3月15日,今天是我被关在镜井的第七天。母亲说我左眼的泪痣是不祥之兆,会带走林氏的气运。她用狗血涂满我的全身,把我扔进镜井,说等月圆之夜,就用我的血来祭祀祖先。”
“镜子里的女人每天都在对我笑,她穿着和我一样的旗袍,只是脸上没有泪痣。她告诉我,只要我戴上她的镜子,就能取代她成为林氏的新娘,逃出这个地狱。”
“我照做了,可当镜子戴上的瞬间,我看见自己的脸在镜中腐烂,而她的脸慢慢变成我的模样。原来她才是真正的林婉如,而我,只是母亲为了破除诅咒制造的替死鬼……”
日记到此为止,最后一页画着个扭曲的笑脸,旁边写着:“记住,千万不要直视镜中自己的眼睛,否则你会被拖进镜子里,永远出不来。”
头顶传来重物拖动的声音,我抬头看见陈叔和小梨正在往井里填土,他们的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小梨手里拿着那面牡丹镜,镜面映出我的脸,而我的脸正在镜中逐渐扭曲,变成林婉如的模样。
“你们逃不掉的!”陈叔的声音里带着癫狂,“从你踏进镜宅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镜中新娘的候选人了。林砚那小子想破坏祭祀,所以我们只好把他做成了镜子的养料!”
“不——”我尖叫着后退,后腰抵在井壁上,骷髅的手突然抓住我的脚踝,指骨间掉出块碎纸片。我捡起一看,上面是林砚的字迹:“晚晚,镜井的东南角有机关,推开后能通向地下室,那里有你要的答案。”
按照他说的位置,我摸到块凸起的石砖,用力推开。暗门里涌出一股腐臭的风,夹杂着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我爬进去,看见地下室里摆满玻璃罐,里面浸泡着各种器官,最中央的罐子里,漂浮着一颗跳动的心脏,心脏表面缠着红绳,绳头系着枚银戒指——那是我送给林砚的订婚戒指。
“晚晚,你终于来了。”
林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见他靠在墙角,脸色苍白如纸,左胸处有个碗口大的洞,里面隐约可见跳动的黑色阴影。他的手里拿着台摄像机,屏幕上播放着监控画面:三天前,陈叔和小梨把他按在镜室的床上,林婉如的鬼魂从镜子里伸出手,将他的心脏挖了出来。
“他们用我的心脏维持镜宅的诅咒,这样林婉如就能每隔二十年借尸还魂一次。”他踉跄着走近我,眼中满是悲痛,“晚晚,你左眼的泪痣不是胎记,是当年你母亲为了让你代替真正的林婉如,用朱砂点上去的……”
我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晚晚,以后遇到姓林的人,一定要离远点,他们家族的镜子里藏着吃人的恶鬼。”原来从出生起,我就被卷入了这场百年诅咒。
地下室的顶部传来脚步声,陈叔的声音越来越近:“快下去,别让她拿到祭祀用的镜子!”
林砚猛地把我推进暗门:“带着牡丹镜去镜室,打破所有镜子,就能解开诅咒。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看镜子!”
“那你呢?”我抓住他的手,触到的却是冰冷的虚无——原来他早已是镜中鬼魂,刚才的实体只是用执念凝聚的幻象。
“我会拖住他们。”他的脸开始透明,嘴角却露出微笑,“晚晚,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但能在最后见到你,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暗门在我身后轰然关闭,我攥着牡丹镜冲进镜室,看见林婉如的鬼魂正站在雕花床上,她的身体半透明,穿着我在衣柜里见过的月白旗袍,手里握着林砚的心脏。
“欢迎回家,我的替身。”她的声音像指甲刮玻璃,“把牡丹镜给我,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我举起镜子,镜面映出她身后的景象:所有镜子都在震动,镜中无数个林婉如正在爬出来,她们的手上都戴着银镯子,脚踝上缠着红绳,正是井底骷髅的模样。
“你以为用替死鬼的血就能永远活下去?”我握紧镜子边缘的利刃,“看看真正的林婉如吧!”
我划破掌心,鲜血滴在牡丹镜上,镜面闪过一道金光,映出百年前的婚礼现场:真正的林婉如被母亲强行戴上假面具,推进镜井,而冒牌的新娘对着镜子露出狰狞的笑,那笑容和现在的林婉如一模一样。
“不——”她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开始崩解,“我才是林婉如,我才是……”
所有镜子同时破碎,锋利的镜片如雨点般落下。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我的脚踝,低头看见无数只手从地面伸出,每只手上都戴着银镯子,指甲缝里塞满泥土。
“谢谢姐姐,帮我们报仇……”小梨的声音从地底传来,这次她的语气不再阴森,而是带着解脱的哭腔,“我们都是被选中的替死鬼,被困在镜子里几十年了……”
林砚的鬼魂在这时出现,他的身体已经透明得几乎看不见,但依然努力张开双臂护住我:“晚晚,快走,镜子碎了,镜宅要塌了!”
我抓住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在变透明。原来在我打破镜子的瞬间,作为替死鬼的契约已经生效,我即将取代林婉如成为新的镜中囚徒。
“对不起,晚晚,我不该拉你卷入这场灾难。”林砚的泪痣在阳光下闪烁,那是他留给世界的最后一点色彩,“我爱你,从第一次在图书馆见到你时就爱上了……”
“别说了,我们一起出去!”我握紧牡丹镜,镜面上突然浮现出母亲的脸,她的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手里抱着刚出生的我,左眼角没有泪痣。
“晚晚,你才是真正的林婉如。”母亲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当年我偷换了孩子,就是为了让你摆脱诅咒。现在用你的血唤醒牡丹镜,它会带你离开这里……”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对镜宅有熟悉感,为什么林砚第一次见我就说“我们好像在哪见过”。原来命运早就埋下伏笔,而我们都只是诅咒棋盘上的棋子。
鲜血滴在镜面上,牡丹花纹发出耀眼的金光。林砚的鬼魂被光芒包裹,逐渐变得清晰,而我感觉身体越来越轻,像是要被吸入镜子里。
“活下去,晚晚。”他在光芒中对我微笑,“忘了我,重新开始……”
强光闪过,我再次睁开眼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窗外阳光明媚,护士告诉我,我在深山里昏迷了三天,被搜救队发现时手里紧攥着面青铜镜。
我摸向左眼,泪痣已经消失了。床头柜上放着那面牡丹镜,镜面映出我陌生又熟悉的脸,镜角刻着行小字:“镜破人圆,百年诅咒终成空。”
手机在这时响起,陌生号码发来条彩信。照片里,林砚站在镜宅废墟前,穿着我送他的灰色毛衣,左眼角的泪痣清晰可见。他的身后站着一群孩子,每个孩子手里都捧着一面碎镜子,脸上洋溢着解脱的笑容。
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晚晚,谢谢你让我们重获自由。勿念,珍重。”
我望向窗外,蓝天上飘着几朵白云,其中一朵聚成兔子的形状,像是曾经在镜中见过的某个笑脸。手指抚过心口,那里还留着轻微的刺痛,像是某颗心脏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有些诅咒会被打破,有些灵魂会得到救赎,而有些爱,即使跨越生死,也依然会在记忆里闪耀。就像深山里的镜宅虽然坍塌,但那些被困在镜中的冤魂,终于能在阳光下露出真正的笑容。
消毒水的气味渐渐淡去,我站在镜宅废墟前,手里攥着牡丹镜。推土机的轰鸣声中,青瓦白墙轰然倒塌,扬起的尘埃里,我仿佛又看见林砚站在雕花窗前对我微笑,他的手指轻轻触碰镜面,像是要跨越生死的界限。
三个月后。
工作室的落地窗外下着细雨,我对着电脑修图,屏幕上是组名为《镜中人生》的摄影作品:破碎的镜片拼成蝴蝶形状,阳光穿过缝隙在地面投下斑斓的影,最中央的照片里,鸢尾花田中漂浮着一枚透明的心脏,心脏表面的红绳系着我永远不会摘下的银戒指。
“苏小姐,有您的快递。”
快递盒里是个木匣,打开时掉出张泛黄的纸,上面是林砚的字迹:“晚晚,若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仪式。镜师一脉的血能封印镜灵,但需要有人永远镇守镜界入口。别来找我,就当我去了一个没有诅咒的地方。”
匣子里躺着面小镜子,镜面映出我此刻的模样,左眼下方有颗淡淡的朱砂痣——那是我用针刺破手指点上去的,不是诅咒的印记,而是纪念的符号。镜子底部刻着行小字:“当镜中不再映出悲伤,便是我归来之时。”
深夜的工作室突然停电,我摸出手机照亮,屏幕光映在落地镜上,镜中的我身后突然出现道身影。那人身穿黑色风衣,左脸的抓痕已愈合,只是眼神比记忆中更加透明。
“林砚?”我伸手触碰镜面,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却不是虚幻的鬼魂,而是真实的体温,“真的是你?”
“是我,又不全是我。”他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带着遥远的空鸣,“镜灵消散时,我的灵魂碎片融入了牡丹镜。现在我是镜的一部分,也是你的一部分。”
镜中的他抬起手,与我隔着镜面相触:“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在图书馆找摄影集,不小心碰倒了书架,我帮你捡书时,看见你发梢沾着片鸢尾花瓣。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光。”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看见镜中浮现出无数碎片,每片都映着不同的记忆:镜宅的雨夜、镜井的骷髅、镜室的红光,还有他在光芒中消散前的微笑。
“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是镜中魂。”他的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但能在消散前遇到你,能让你打破诅咒,我已经没有遗憾了。现在的我,会永远住在你的镜子里,当你按下快门时,就能看见我眼中的世界。”
工作室的灯突然亮起,镜中的身影渐渐淡去,只剩下我眼中的泪光。办公桌上的牡丹镜突然发出微光,镜面映出窗外的雨景,雨丝在空中交织成林砚的轮廓,转瞬即逝。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出版社打来的电话,说我的摄影集大获成功,尤其是那组《镜中人生》,被评论家称为“用破碎诠释完整的灵魂之作”。我望向窗外,雨停了,彩虹的一端落在镜宅废墟的方向,那里正在长出成片的鸢尾花,每片花瓣上都映着小小的彩虹。
收拾东西时,我看见落地镜角落有块新的裂痕,裂痕里嵌着片银色的碎片,像是某人留下的最后礼物。指尖抚过裂痕,我听见微弱的心跳声,那是林砚的心脏在镜中世界跳动的声音,也是我余生中最珍贵的陪伴。
有些爱注定无法在现实中相守,但会在灵魂深处永远闪耀。就像镜中的倒影,虽然触摸不到,却永远与本体共生共存。我知道,每当我举起相机,每当我看向镜中,林砚都会在那里,用他独特的方式,陪着我看遍人间的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镜光永寂,但爱永不凋零。
尾声
五年后,我在阁楼整理旧物,发现牡丹镜的背面不知何时刻了行小字:“镜破之后,每片碎片都成了新的镜子,映着不同的人生。”
窗外的梧桐树上,栖息着只白色的蝴蝶,翅膀上的花纹竟与镜中碎片一模一样。我举起相机,蝴蝶突然振翅飞向镜面,在快门声中,它的翅膀与镜中倒影重叠,化作林砚模糊的笑脸。
按下保存键时,照片右下角自动生成日期:2025年5月19日,晴。
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日期,也是镜宅诅咒彻底消散的纪念日。
我知道,在某个镜面的另一端,林砚正透过无数碎片看着我,就像我永远会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等待着与他重逢的瞬间。
毕竟,镜子碎了会重生,而爱,永远能在裂缝中长出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