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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夫持刀,执天之道 全集

兰陵郡守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延和元年,政清人和。边疆久无战事,国泰民安。唐睿宗李旦自登基以来,别的没干,这年号倒是改了好几个。新皇上位时定年号为“景云”。两年后又改年号为“太极”。这“太极”还没几个月,这不又改成了“延和”了。百姓自然不知这年号改来改去,有何深意。只当是皇帝老爷对自己之前的起的名字不大满意。改改也就改改了,这对老百姓过日子是没什么影响。可却把做皇历的给坑苦了。新的年号对应着新的历法,吉凶宜忌,冲煞合害,流年太岁,三元九运....统统得重新演算一遍。直到后来有高人说了那么一句,“皇位年号,连接着国之气运。”这才让人恍然大悟,都觉得此事当真是玄之又玄,天机绝不可泄露。这不,年号刚改了才两个月,长安城就出事了。冬月十四。时至大寒前后。一场大雪便如约而...

主角:唐睿宗李旦   更新:2025-05-26 18: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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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唐睿宗李旦的其他类型小说《匹夫持刀,执天之道 全集》,由网络作家“兰陵郡守”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延和元年,政清人和。边疆久无战事,国泰民安。唐睿宗李旦自登基以来,别的没干,这年号倒是改了好几个。新皇上位时定年号为“景云”。两年后又改年号为“太极”。这“太极”还没几个月,这不又改成了“延和”了。百姓自然不知这年号改来改去,有何深意。只当是皇帝老爷对自己之前的起的名字不大满意。改改也就改改了,这对老百姓过日子是没什么影响。可却把做皇历的给坑苦了。新的年号对应着新的历法,吉凶宜忌,冲煞合害,流年太岁,三元九运....统统得重新演算一遍。直到后来有高人说了那么一句,“皇位年号,连接着国之气运。”这才让人恍然大悟,都觉得此事当真是玄之又玄,天机绝不可泄露。这不,年号刚改了才两个月,长安城就出事了。冬月十四。时至大寒前后。一场大雪便如约而...

《匹夫持刀,执天之道 全集》精彩片段


延和元年,政清人和。边疆久无战事,国泰民安。

唐睿宗李旦自登基以来,别的没干,这年号倒是改了好几个。新皇上位时定年号为“景云”。两年后又改年号为“太极”。这“太极”还没几个月,这不又改成了“延和”了。

百姓自然不知这年号改来改去,有何深意。只当是皇帝老爷对自己之前的起的名字不大满意。改改也就改改了,这对老百姓过日子是没什么影响。可却把做皇历的给坑苦了。

新的年号对应着新的历法,吉凶宜忌,冲煞合害,流年太岁,三元九运....统统得重新演算一遍。

直到后来有高人说了那么一句,“皇位年号,连接着国之气运。”这才让人恍然大悟,都觉得此事当真是玄之又玄,天机绝不可泄露。

这不,年号刚改了才两个月,长安城就出事了。

冬月十四。

时至大寒前后。一场大雪便如约而至。故而长安城无论是皇宫宫殿,还是市井楼阁,都被这一场大雪,盖上了一层白色。一座雄城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雪城。

日出东方,朝阳下的长安城熠熠生辉,好生气派。

长安城中街道如棋盘一般,纵横交错,城南有一座长寿坊,坊外便是主街。此时街道上被人群围的水泄不通。不一会的功夫,已经有三支金吾卫赶到了现场,明眼人不用看就知道,这是出了命案了。

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在里面的人出不来,站在外面的也进不去。就听见有人交头接耳的说道。

“听说了吗,死的是那个打铁的铁匠,啧啧啧,可惨了。”

“是嘛,我刚才看见金吾卫左都尉,乖乖,到底是情杀还是仇杀?”

“那谁知道,金吾卫已经把里面围起来了,旁人靠近不得。”

人群的最外围,有一个瘦小的少年郎,身穿着一身破旧的灰布棉袄,怀里揣着一个刚出锅的锅贴。锅贴顺着棉袄的领口还冒着热气。他捂着领口,踮起脚往人群里面看。可无奈个子不高,蹦起来也就只能看到一个个后脑勺。

于是少年郎支起耳朵听着旁人说话,低头咬着怀里滚-烫锅贴,是越听越有劲。这说的一个比一个玄乎,那可比茶馆门口听瞎子说书有趣多了。

少年郎眼睛滴溜溜一转,决定要亲眼瞧瞧。然后他猫着腰,在人群中好似一个活泥鳅。用他瘦小的各自,不一会的功夫就钻到了人群前面,直到少年郎一头顶在了一具盔甲上,才停住了脚步。

那名身穿盔甲的金吾卫低头对少年郎怒目相向,呵斥道“金吾卫办案,生人勿近。”

少年郎赶忙点头赔笑,然后顺着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最中心的场面。

死人了,确实挺惨的。

那是一具高大的尸体,被白雪覆盖着,鲜血犹如雪地里的片片梅花。就只见那具尸体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撕扯的不成样子,胸口一片血肉模糊,好似被搅烂了一般。那双灰蒙蒙的眼睛,死不瞑目,正与少年郎四目相对。

少年郎认得死者,确实是长寿坊那个打铁的铁匠,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一个汉子,平日里几乎都没跟人红过脸,应该不曾与人结仇,怎么突然死在这了?

少年郎见到死者,并未有多少惧意,只是觉得奇怪。

昨夜的大雪是三更之后才开始落。那铁匠身-下无雪,身上覆雪,定是死于三更之前。那为何昨夜巡夜的金吾卫没有发现这铁匠死了,反而是今天早上才把这围了起来。

直到少年郎注意到铁匠尸体周围,散落了几张被鲜血浸透的黄符纸,才觉得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好生蹊跷。

少年郎看罢了热闹,又如泥鳅一样滑出了人群,一个不注意,“嘭”的一下,又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少年郎抬眼一眼,原来是一个青衣道士。道士头上竖着发髻,看样子也就四十不到的年纪,却有着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青衣道袍,大袖飘摇。身后背着一把银色长剑,腰间悬着一块巴掌大的红色玉牌。

少年郎赶紧赔笑道“哟,道爷,拦了您的路,请....请.....”

说着,少年郎便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可那双滴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道士腰间那块玉牌看。

估计是看少年如此客气,道士点头微笑。示意没有关系,然后二人擦肩错开,各自往前走。

也就是这么擦肩而过,少年郎嘴角微微翘起,低头咬了一口怀中锅贴,手里,就多了那么一块古朴的红色玉牌。

少年郎愈发是佩服自己的手段,现在真的是练得炉火纯青了,他嘴里嚼着锅贴,右手拎着那红色玉牌的吊坠,对着阳光旋转着看了看。

只见那东西通体暗红,上刻有古朴符文,略微压手,可就是不透光。

少年郎咦了一声“嘶.....看着也不像是个玉的呀。”

少年郎,名叫宋念安。家住城南永安坊。

平日里就是这么一个游手好闲,小偷小摸的江湖浪荡子,自有家中无父,唯有一目盲娘亲相依度日。

五岁起,为了填饱肚子,就学会了干这些偷鸡摸狗的营生。

常言道“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更何况现在这大唐盛世。

宋念安学的就是这么个“手艺”。他也乐意称自己为“手艺人”。

只是这门手艺,实在是不怎么光彩罢了。

可俗话又说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所以不管干什么,只要是干的好,那总是会有有出息的那天。

那茶馆里的瞎子说书的时候,总会提到一些江湖大侠,什么盗圣,盗神,天下第一盗。那都是些风-流侠士,侠之大者。

瞧瞧,瞧瞧。只要东西偷的好,那早晚都能扬名立万。

宋念安虽没见过什么真正的大侠,可光是道听途说就已经让他无比向往了。

所以今天看见这有热闹瞧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今天要在这里开张。

人挤人的时候是最方便下手的时候。可转了一圈也没看上什么值得下手的猎物。

人群里又有守城的金吾卫。更是不敢在官兵眼皮子底下造次。

谁曾想刚要离开的时候,却送上门了这么一条大鱼。

宋念安吃不准手里的这个“玉牌”到底是什么价值,所以他把这块牌子放在了怀里。

顺着大道一路向北走,往长安西市走去。

长安西市。

乃是长安城最大的集市,每日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整天都是熙熙攘攘。

有本地的长安人在这里开店设铺,也有外乡人来买日用百货。

更有西域牵着骆驼队伍来这里买茶叶丝绸。

以至于只要听到驼铃声响,那些店铺里的店小二和掌柜的,都赶紧跑到街上来迎接。

宋念安没心思跟那些人打交道。做为“手艺人”,最起码的要求就是要低调。

最好是这个西市所有人都不认识自己才好。而且要做那种让人看一眼就想不起来的普通人。

不过有一个人除外。

他宋念安对她很熟,她对宋念安也很熟。

她,便是玉瑶。

宋念安来到西市之后,顺着小道七拐八拐,来到了杨柳街。

这条街上,有一棵约莫长了百年的垂柳树,便因此得名。

冬日里,那柳树的柳叶早已落的干净,只剩下一根根柳条顺着东风摇摆,如那一根根垂着的鞭子。

柳树旁,有一小摊,摊位不大,摆了些水果。

西风凛冽,万物凋零,唯有这一堆堆水果新鲜可人。

曾有不少客商询问,这严严冬日,哪来的新鲜水果。

水果摊的女老板总是回答“城外终南山上有自家的地窖,夏日采摘储存,冬日拿出售卖。新鲜如初。”

摊位里有一躺椅,躺椅上铺着厚厚的毯子。椅子还在轻轻的晃着,只是座上并没有人。可见这椅子上的人,刚刚离开。

宋念安熟络的跨进摊子,坐在躺椅上,伸手拿起摊子上的一颗桃,在自己胸口上蹭了蹭,咬了一口。

桃肉清凉,桃汁鲜美,很是惬意。

这时,摊子后面的木屋里,一女子端着一个竹筐走来。

女子一身白色素衣,长发挽起发髻,插着一根木簪,眉清目秀颇有几分佳人之相。

在寻常百姓眼中,已然算得上一位美人。

看见躺椅上的宋念安,开口道“不去做你那劫富济贫的营生,跑我这里蹭吃蹭喝作甚,赶紧起开。”

女子虽是恶语,可语气中没有半点厌烦。

宋念安仰头抬头看了一眼来的女子,说道“玉瑶姐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一颗桃子而已,记我账上便是。”

这名女子,便是玉瑶。

玉瑶几步来到摊前,小腿一蹬躺椅,给自己腾挪了一点地方,然后将筐中的水果一一摆在摊上。

边摆边说“整天就你嘴最贫,记你那破账,还不如拿账本当厕纸。”

“嘿,玉瑶姐,咱可不带这么损人的啊,我宋念安虽然现在没有钱,可以后肯定会飞黄腾达,混的那个叫什么...风生水起。到那时候,别说这点钱,我把整个终南山买下来送你,南坡种苹果,北坡种鸭梨,山顶再来一片柿子树,怎么样。”

“油嘴滑舌,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宋念安知道该说正事了,于是一口咬着手中的桃子,从怀里掏出那块红色玉牌,单手递给玉瑶说道

“玉瑶姐,帮我瞧瞧,是不是玉的?”

玉瑶把竹筐放到一旁,然后伸手接过腰牌,放在白皙的手掌上端瞧了一会,问道

“从哪偷了个这么个玩意?”

“今早上,长寿坊死了个铁匠,看热闹的人多,顺手摸了一个道士。”宋念安好不隐瞒地说道。

玉瑶听罢讥讽道“哟,不准备做你那个劫富济贫的盗圣了,不是说只偷有钱人救济穷苦人嘛,还侠之大者,盗亦有道。现在都对穷酸道士下手了。”

“按照手艺人的行规来说,确实是不该对道士动手,可是玉瑶姐,我可告诉你。那些道士看着穷酸,可要是随便给人做一场法式,那轻轻松松就是几十两银子揣进兜里了。穷?他们可不穷,算卦看相,诊病卖药,不都是那帮道士干的买卖,所以我觉得,老辈的规矩,也得适当的改改......玉瑶姐,咋样啊,是不是玉的。”

玉瑶轻轻摇头,把腰牌递还给宋念安,说道

“不是,连块石头都不是,手感温温热热,像木头。”

“啥?木头?”说着,宋念安把腰牌拿回手心里,翻来覆去仔细看了又看。

极其不愿意相信这心心念念的“玉牌”,竟然是个木头疙瘩。

不过对于看玉这种事,宋念安还是无比相信玉瑶的。

也就不知道怎么的,玉瑶这姑娘,只要是上手一块玉石,就能知道出自哪里,价钱几何。

所以宋念安一直觉得玉瑶应该去卖玉,而不是卖水果。

宋念安又摆弄了一会,看着手中腰牌无力说道

“待会找个当铺当了,能换几文是几文。”

玉瑶好心提醒道“要我说,你要不就赶紧把这玩意还给人家,要么就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丢了,这些道家的玩意,都邪门的很。真要是因为这么一个破烂玩意惹上晦气,不值当的。”

“呸呸呸,百无禁忌,大吉大利。”

说着,宋念安把令牌重新揣进怀里,蹦了起来,接着说“破牌子换不来两个饽饽钱。不跟你这墨迹了,开工了。”

说罢,宋念安跳出摊外,大步往集市中心走去,只听身后玉瑶小声说道“你小心着点。”


话说宋念安离开玉瑶的水果摊之后,在西市逛了整整一个上午,才盯上了一张“厚皮子”。

所谓的皮子,指的就是钱袋子,而这厚皮子,说的就是那种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那个“厚皮子”,看样貌是个中原人士。中等个头,肥头大耳。是个胖子。

身穿锦衣华服,腰上还缠着一根金边腰带。而那腰带上,就系着那个厚实的钱袋子。

他手里攥着一根缰绳,牵着一头灰色的老毛驴。

那只毛驴干瘦如柴,以至于一根根肋条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可能是因为毛驴上了年纪,身上还有几处毛发脱落,远远望去,身上斑斑驳驳,实在不怎么精神。

宋念安倚在街边的墙角,远远的打量着这一人一驴。

心说还真是奇怪的很。看这胖子也不像是个差钱的主,若是牵着一匹高头大马,那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可偏偏牵着这么一头瘦驴。就有点扎眼了。

看这只瘦驴,估计五十斤的米袋子都驼不动。若是这肥头大耳的胖子坐上去,非得把这毛驴压死不可。

所以这一人一驴在人群中,引得不少人侧目。

宋念安用拇指和食指搓着下巴,学着那老夫子捻动胡须一般,开始琢磨了起来。

如此招摇过市,这胖子应该很少来长安。

这西市的客栈极多,随处可见寄存马匹和骆驼的地方。

一般独自来采购的商人都会把马匹骆驼寄养在客栈里,在逛街市的时候和卖家吴掌柜谈好价钱,再由卖家的店伙计送到客栈里即可。

这样的主要目的是因为,生意好的店铺必然是在人流量最大的街道。

除非是整个驼队或者马帮,否则很少有人牵着一头毛驴出来逛街。

人挤人况且难受,更何况带着一只牲口。

所以宋念安自从盯上了这个胖子之后,就一直尾随着到了这里。

西市像宋念安这种的手艺人可不在少数,这要是一个不留神。怕是自己还没下手,到嘴的鸭子可就飞了。

果不其然,前面的街道上由于一辆马车迎面驶来,街道瞬间就被拥挤起来,不一会的功夫,就已经寸步难行了。

那个胖子,牵着头毛驴东张西望。

宋念安心说机会来了。就悄悄走进人群。悄无声息的接近那个胖子。然后在人群中的缝隙中伸出手,抓住那钱袋子的绳子。

只是微微的一个抖动,轻轻一扯。那只钱袋子就到了自己的手里。

偷到手了。

宋念安转身离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无意外发生。

紧接着宋念安快速逃离现场。顺着道,来到一个僻静的巷子。

左右无人,宋念安才从怀中掏出那只钱袋。

此时仔细端瞧,才看出这钱袋上金丝绣缝,刺有飞鹤祥云,做工还真算的上是精美。

捏了捏钱袋,里面好像是一沓子纸一样的东西。心说肯定是银票,定然是银票。

宋念安怀着一股兴奋劲打开钱袋。

然后惊喜和失望,在一瞬间同时出现。

钱袋子里面确实有一沓子纸,不过不是银票,而是黄符纸。

宋念安把符纸拿出来正面反面都看了看,然后心底暗骂了一声

“娘的,这是撞见大尾巴狼了。”

那黄符纸四四方方,上面用朱红色的笔画着看不懂的线条和几个完全认不出的字。

宋念安本身就没读过书,认识的字那就更少了。所以看到这一张张符纸,堪比天书。

一沓子破纸肯定是不值钱,宋念安接着往下翻。

就看见钱袋子里面还有一个八卦镜,一个铜铃铛,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宋念安把今早上顺到手的腰牌一并摆在眼前,然后直嘬牙花子,自言自语道

“啧,今个就这么倒霉?”

可不嘛,顺了个玉腰牌,结果是个木头疙瘩。

好不容易盯上了“厚皮子”,结果到手的是一沓子黄纸。

没想到自己行走江湖这么些年,竟是一天两次的看走眼了。

宋念安哀叹一声,把东西全收进钱袋子,然后塞进怀里。往西市边缘走去。

常言道,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宋念安这种手艺人,对于销赃,自然是有门路的。

寻常百姓家的日子,哪家没有个家长里短。真是遇上点急用钱的事,多半会挑家里的几样东西来当铺换些银两,以作周转。

可来当铺毕竟不是个什么光彩的事情。

谁也不愿意被别人看见自己从当铺里走出走进的。所以久而久之的,当铺就都开在了人少的西市北街。

宋念安来到北街之后,轻车熟路,来到了一家没招牌的店里。

把飞鹤祥云的钱袋子往高人一等的柜台上一扔,说了句“家里揭不开锅了,祖传的物件,吴掌柜给瞧瞧值几两银子。”

柜台很高,宋念安看不见柜台里面的情形。就看见柜台小窗前,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推了推眼镜,看清楚来者是宋念安,也就自然明白了宋念安带来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心照不宣。

掌柜的叫什么名字,宋念安并不知道,只知道这条街上的人都叫他一声“吴掌柜。”

吴掌柜没多说,也没多问。

因为这当铺有的是明面上的正经生意。

也有这不管不问,收赃销赃的暗地营生。

虽说官府对这种黑市买卖严厉打压,可除非是人赃并获,否则是没办法找到证据。

真要是有失主找上门来,当铺只要一问三不知,定能推诿。

吴掌柜缓缓打开钱袋,掏出一沓子黄符纸,皱了皱眉,然后把八卦镜和铜铃铛也拿了出来。摇晃了一下铜铃。

只听“叮铃”作响,声音清脆,余音绕梁。

最后,吴掌柜从钱袋中掏出那枚腰牌,脸色微变,随后说道“宋念安,你是穷疯了吗。这东西你都拿我这来当?”

宋念安一听,吴掌柜识货啊。顿时来了兴趣,就说道

“咳,也不知道是哪个爷爷传下来的老物件了,掌柜的掌掌眼,给我也说道说道。”

吴掌柜瞧了一眼宋念安。心里知道宋念安是在扯谎,这小子五岁连爹都没了,祖上还能给他传什么物件。只不过也不去揭穿。这东西既然到这了,那就不要问来路,这是规矩。

吴掌柜看宋念安确实对手中这块腰牌不懂,于是左手拿着腰牌,右手指着这块牌子说道

“这东西,叫伏妖令。三年前我见过一块。”

“伏妖令?怎么个伏法?”

吴掌柜娓娓道来“三年前,我这来了一个道士。把自己的道袍,木剑,吃饭的家伙,一并当了。说是什么因为一只大妖,道心崩碎。要换些盘缠回家。以后就是种地,也不抓妖了。我一瞧他那一堆破衣烂衫的也值不了几个钱,我就告诉她,这些东西,别说盘缠,就算能在长安城吃顿饱饭都难。于是他最后掏出这么一个腰牌来,说要拿这东西换钱。”

宋念安兴致更浓,追问道“换了多少钱?”

吴掌柜摇了摇头,接着说“既然那道士最后才拿出腰牌来,那想必这东西对他很是重要,于是我就问他这腰牌是什么东西。那道士说,这叫伏妖令,是由一块千年修为的灵树制成,是大唐缉妖司发给那些有绝对实力斩妖除魔的人。叫什么……伏妖人。这牌子,整座大唐一共一千八百块,可遇不可得.....”

宋念安打断了吴掌柜话。

说道“得,懂你意思了。这块牌子要是真值钱,你就不会跟我讲这个事了。这牌子是假的吧,就是个木头疙瘩对不对?三年前那个道士忽悠你没忽悠成,你以为今天我也是来你这找乐子的?”

吴掌柜倒也不生气,心说这宋念安年纪不大,人却是聪明的很。

吴掌柜解释道“这东西真真假假,价钱几何,说实话我也拿不清。不过我得告诉你宋念安,道家这点东西,邪门的很。他们打交道的那都是什么玩意?阴魂厉鬼,僵尸妖怪。这里面哪一个不是要命的玩意?你说你因为这么个木头腰牌,真招惹上那些难缠的主,得不偿失不是。要我说啊,宋念安,这东西啊,哪来的你就让他回哪去。”

吴掌柜就差没说出口,这块伏妖令,你偷了哪个道士的,赶紧给人家还回去。

宋念安听罢说道“掌柜的,现在收东西不忽悠人了,改吓唬人了?您劳神给合计合计,几个子,甭废话。”

于是对着记账的账房拉开了嗓音喊道“收....粗麻草纸数张,木把铃铛一个,破角钱袋一只....共计,五文钱。”

“五文钱?掌柜的,我这费了一天劲,就给五个子?”

吴掌柜袖子一抖擞,像变戏法似的,把一枚枚铜钱一个一个摆在柜台上。

笑着说道“宋念安,你也知道咱当铺的规矩,当十作五。你这几个物件里,也就是这只钱袋子能值几个子。若真按咱当铺的规矩来算,怕是五文钱都不值咯。你平时也来我家铺子,敢问哪次亏待过你?只是这次....小兄弟,你真是看走眼咯。”

宋念安把柜台上的五个铜板一把抓到手里,心里总归是有点不痛快。

正如吴掌柜所说,他们这种见不得光的当铺,平日里就得靠宋念安这种人送生意来。所以绝对不会亏待了宋念安这种人。

就算拿来的东西再不值钱,吴掌柜也会给几个铜板。这就应了那句“贼不走空”的老话。

保不齐什么时候,像宋念安这种小毛-贼也能顺到一个烫手的大件。

这真要是经手那么一件东西,赚他个盆满钵满绝对不在话下。

故而平日里维护好这帮子“手艺人”。那是不会让他们吃亏的。

宋念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没再多说什么。掂了掂手心里的钱,然后揣进兜里。

转身时不忘对吴掌柜说了一句“谢了掌柜的,东西给您搁这了。”

说罢,宋念安刚迈开步子。

就听身后吴掌柜喊道“等会。这牌子你拿走。”

宋念安咧嘴一笑,退后了两步,用手把那块暗红色伏妖令拿在了手里,嘟囔了一句“神神叨叨的。”

出了当铺,已过正午。阳光化雪,竟是有了几分寒凉。

这一天,出门不顺呢。

鬼怪之说,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不少。

倒不是说不信,只是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

所以对那些邪性晦气之类的言语也不以为意。他把暗红色伏妖令重新揣进怀里,抬头看了看太阳,心说回家吧。

从西市到宋念安家住的永安坊,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顺着西市东坊门的大道一直向南,得走半个时辰。

眼看着大街两边的房屋从两层的楼阁慢慢变成低矮的房子,从琉璃瓦变成了灰瓦,就知道,到了南城。

长安城不知从何时开始,就被分成了三个部分。

东城因为靠近皇城的缘故,住着的都是达官显贵,要么是朝中大臣,或是军中武将。

西城有西市,便成了富家商贾的地盘。

而将近占了半座长安城的南城,却成了长安城最不起眼的地方了。

南城,远离皇城和闹市,这里住的都是平民百姓。

而且越往南就越是穷苦。人人都说长安好,可是谁又知这南城的生活与那都城的莺莺燕燕,灯红酒绿。简直是没有一点关系。

这里,街角多见摆着破碗的乞丐。

常有杂耍戏班路经此地,随处便可寻得一处无人居住的院落歇脚过夜。

坊墙低矮,翻墙入院,从来不是一件难事。

宋念安的家,就住在南城靠南的永安坊。

进了永安坊,院落有序排列,家家户户院墙低矮。

纵然是宋念安这般矮小的个头,跳起脚来,视线也能高过院墙。

这里荒院子很多。有的院子里荒草比人高。有的屋顶上也长满了杂草。

而顺着一辆马车宽的巷子,看到了屋顶上干干净净的院子。便是宋念安的家了。

宋念安推门入院。

院内炊烟升起,目盲的母亲正摸索着灶台,打开了锅盖,一团蒸汽腾腾升起。宋念安见状,赶忙小跑几步。

“娘,我来。”


入夜。

正月十四,虽说明夜才是十五月圆,可因为今夜长安皆是冬雪覆盖,所以今夜的月光显得格外明亮。

宋念安在家中早早睡去。

听说富贵人家里,都有炭火炉子取暖,就连睡觉都有暖床的丫鬟。

不过这种待遇,宋念安这种人也就只能在梦中享受享受。

三床暖被身上盖着,即便是屋外的雪花被风吹进了屋子里,也不觉得有多冷。这便足以。

这本该是一个平静如常的夜晚。却在三更时分,起了变数。

“呜哇.....”

竟是一声婴儿啼哭,传进了宋念安的耳朵里。宋念安猛然惊醒,望向窗外。

窗外明亮,从窗户的缝隙中可以看到院子。月光如银照在白雪上,竟是连整个院落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有哭声?

宋念安将信将疑,莫不是自己刚刚睡的太香,做了个梦?

“呜哇.....”

又是一声。

这声音,听起来就是一个呱呱坠地的小娃娃,声音洪亮且清晰,宋念安这一声听的真切,脑子一个激灵。

嘶....这寒冬腊月的,哪来的娃娃?

转念又一想。莫不会是那该死的野猫,这三更半夜的在发春吧。

这么一琢磨,宋念安又松了一口气。

可马上又觉得不对,这野猫发春都是开春之后的事了,现在这个寒冬时节,不应该啊。

“呜哇....呜哇....”

哭声一声比一声真切。

莫不是有人弃婴,把那襁褓扔到了自家门口?

这世道可真是,有钱人吃喝玩乐,穷苦人连个娃娃都养不活。

也不知是哪家狠心的爹娘,竟是能在这冰天雪地里把自家娃娃给扔了,这是得有多铁石心肠才能做出这种事来。

宋念安正这么胡思乱想着,就在这时,堂屋门“吱嘎嘎.....”缓缓被人推开。

宋念安脑袋一炸。低声喊了一句“谁?”

堂屋传来娘亲的声音

“念安,你醒了....娘听见外面好像有孩子哭,娘去外面找找。你接着睡吧。”

宋念安听到是娘亲打开的屋门,松了一口气,说道“等一下娘,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你睡吧。这么冷的天,别起床了。”

说罢,就听见娘亲摸索着屋门走出,鞋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响。

宋念安越琢磨越不对,掀开被子,摸起床头上的棉袄披上,穿上鞋就跟了出去。

院子平静如常,落针可闻。

偶尔有微风吹起偏偏雪花,抬头望月,月如满弓,真是一个难得的大好月色。

宋母紧闭着眼睛,侧脸在微风中轻轻摇动,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自从双目失明之后,耳朵就越来越灵敏,在宋念安听到那第一声啼哭的时候,她早就已经注意到了那个声音。

宋念安扫视一周,院子里月色通明,哪有什么孩子的影子。

“娘?”宋念安小声唤道。

“嘘...”宋母示意宋念安不要出声。

“娘,没有什么孩子。咱回屋吧,兴许是谁家婆姨抱着孩子赶夜路从咱家门口路过。别多心了。快回屋去,外面冷的很。”

宋母眼睛看不见,此时耳朵颤动,细微声响传到耳中。

边听边说道“娘刚才听得真切,就是在咱家院子里有孩子哭。”

“娘,今天月亮明的很,院子里看的真真的,真没什么孩子,肯定是刚才门口路过的。你听听现在是不是没动静了。”

“你别说话……这么冷的天,要真是个娃娃,估摸着这么一会都冻的哭不出声了。”

然后娘亲就听院子西边声音窸窣,耳朵仔细聆听着西边院墙。

宋念安顺着娘亲的方向看去,眼前的景色吓得他整个人一激灵,头皮发麻。

就只见,银色的月光下。

一只说不出来是什么的活物,有牛犊这么大,全身灰褐色羽毛覆盖。

一只好像鹰的巨大脑袋,头上竟然还有一对尖角。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有一团黑雾,笼罩在它的周围。

那个活物,四爪钳住坊墙,正在悄悄逼近,那行走的方式,像极了一只巨大的猫,悄无声息。

“娘,你先回屋。”

“咋啦?”

“有只大狗在咱家院里,我把它撵出去。”

说罢,宋念安扶着娘亲回屋,并在门外插锁上了门。

“念安,你小心着点,别被咬着。”然后娘亲喃喃道“哪来的狗呢?”

宋念安不能把眼前的景象告诉娘亲,他抿着嘴,手缓缓的摸向屋门口的那根九爪铁耙。等手握紧了铁耙,再一步一步往院中挪步。

那墙头上的活物,侧头面向宋念安,一双鹰眼盯着他,不急不缓,仍是悄然前行。

宋念安心都提到嗓子眼。他心里清楚,眼前这个东西,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伏妖令,连你这种人都配拥有伏妖令?你才几年道行?”

口出人言,语气轻蔑。

事出无常,便是有妖。

是妖怪!

宋念安大惊失色。

心说这妖怪竟然是伏妖令招惹来的,难怪玉瑶姐和吴掌柜都说这伏妖令邪门,这才一晚上的功夫,竟然是让妖怪找上门来了。

心知此事因伏妖令而起,宋念安伸手入怀中,拿出那块暗红腰牌就砸了过去,“你想要,拿去。”

那妖怪微微一侧脑袋,闪过那腰牌,那只鹰嘴明明没动,却就是有声音传来

“伏妖令里的那丝灵气,对于寻常妖物而言,确实诱人。不过对于我们蛊雕一族来说,确实是有点微不足道了……我本以为拿着伏妖令的,会是一个有几十年道行的老家伙,没想到竟是你这么一个小人儿。不过也不打紧,昨天那铁匠的心实在是油腻的很,正好用你这小人儿的心,去去油,解解腻。”

月光下的冷笑声,宋念安汗毛树立。

他自然不知道“蛊雕一族”是什么意思。

可他真真切切的见识过那铁匠的死状,那被扭曲的身体,那搅烂的胸膛,还有那双灰蒙蒙的眼睛盯着自己。

他当时并没有怕,可此时再想起那个画面,不经让人毛骨悚然。

他能想象到眼前这个妖怪,拖拽着那铁匠的尸体在雪夜里行走。

用利爪抓烂胸口,用鹰一样的嘴巴叨出心脏。

说时迟那时快,根本没有任何预兆。那妖怪“噌”的一下,化作一团黑影,窜了过来。

宋念安躲闪不及,只得将手中的铁耙横在胸前抵挡。

“锵”的一声。胸口如同撞钟,整个人倒飞出去数丈远,重重摔在地上之后,身体在地面打了好几个滚。

手中的铁耙应声撒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弧线,“哐当”一下砸在了灶台上。紧接着“哗啦哗啦”,灶台上的锅碗瓢盆全部砸个粉碎。

闹出这动静,宋母眼睛看不见,耳朵听的真切。

想要开门却发现门被在外面插死,晃了几下打不开,就对外喊道“念安,念安....怎么了念安。”

宋念安捂着胸口,从雪地上爬了起来,用手背抹去嘴角渗出的鲜血,眼神变得凌厉,盯着那个站在院子正中间的妖怪。

心中竟不知畏惧。说道“娘,我没事。”

那妖怪被屋中宋母声音吸引,眼睛看向屋内。

宋念安拎起墙角的陶罐,对着那妖怪就扔了过去。“啪啦”一声,陶罐碎了一地。

他回想起今早在街上看到铁匠的死状,心里已经大概明白了自己的结局。

宋念安或许是个怕死的人,但绝对不是一个等死的人。

妖怪重新把视线锁定在宋念安身上。

然后缓缓俯身,做出前冲的动作。下一击,挡得下尚有一线生机。

若挡不下,那也只能含恨而死了。不管挡不挡得住,那也得试试才行。

宋念安双脚站定,同样俯下身来,准备正面迎接这一击。

正当此时。

月光下的长安城,有一道银光从一道观中直冲云霄。

如一道流星托着一道流光。

之后,那道银色流星在浮云中穿梭片刻,便调转方向,直刺地面。

“嗖”的一下,银光在长安城的夜幕中画了一个弧形,准准的落在了宋念安家的院子里。

宋念安被这一道忽然而至的流光吓了一跳。不过那道银光在宋念安的面前,戛然而止。

待银光停滞下来,宋念安这才看见,那竟是一把银色长剑剑,垂直悬浮在空中。

在月光下,银光环绕,好生奇妙。

妖怪看到那悬停飞剑,先是后退一小步,似有一丝忌惮。

妖怪知道。御剑术,乃是道家无上神通,天下剑修,唯御剑最难,所以能御剑之人,绝非等闲之辈。

所以这柄飞剑,妖怪不得不提防忌惮。

还没搞清楚这柄飞剑从何而来,就只听自家屋顶,一男子声音传来“原是你拿了我的伏妖令。”

宋念安顺声望去,只见屋顶上,那男子一身青衣道袍,头竖发髻,垂手而立,大袖飘摇,一身月色犹如仙人。正是今早上,被宋念安偷了伏妖令的青衣道人。

宋念安看见楼上那青衣道人,便觉的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说道“宋念安有眼不识仙人,还请道爷救我与娘亲。”

青衣道人对宋念安点了点头,然后合并双指,指向那妖怪。

那柄飞剑与道人心意相通,手指所指,既是剑尖所致。

那柄飞剑便指向妖怪的脑袋。

青衣道人沉声道“你乃是雷泽之地修行的蛊雕,看你道行不浅,不在雷泽好生修为,为何来此,祸乱长安?”

那怪物望向月下道人,不知是从哪发出的沙哑声音。

说道“雷泽?你竟然还有颜面提雷泽?尔等佛道中人,占我雷泽之土,屠我蛊雕同族。我等已无最后的栖身之所,你说,我是为何来此?”

青衣道人听闻此言,先是没有说话。

雷泽之难,青衣道士却有耳闻。话说雷泽之地,乃是上古尊神“烛龙”次子——“雷神”的修行之地。也是天下三十六座玄妙洞天中,最后一片被妖族占领之地。

这雷泽之地,曾孕育过如伏羲,少典,神农轩辕一脉。

后来大败蚩尤,开启灵修时期的炎黄二帝,同样来自于雷泽一系。

所以在灵修初期的几百年里。雷泽是受尽了人族朝拜信仰的仙家圣地。

只不过近百年来,人族已经清晰的感觉到了天地之间灵气的匮乏,故而想尽办法寻找天下灵气充沛之地。

所以七十二福地,三十六洞天,一一暴露在世人面前。

雷泽之难,便是其一。

三年前,有寻炁修士发现了雷泽洞天入口,后来佛道门派以及江湖散修一拥而入,才将雷泽之地,一举攻破。

只不过,那个时候,青衣道士还在闭关修炼,对于雷泽之难的内幕并不清楚。

不过既然在雷泽之地修行的蛊雕能出现在这里,青衣道士已经猜出了大概。于是说道。

“人妖殊途,争斗已是千年,如今妖族大势已去,现实如此。你不得不接受。而你,作乱长安。潜入城中数日,袭杀数名百姓,食其心脏,实在是不可饶恕。不过,贫道念你蛊雕一族如今所剩无多,若是你就此退去,我且饶你一条性命。若你还是一意孤行,害人性命。贫道这把龙渊剑,片刻之间就把你钉杀当场。”

“龙渊,咯咯咯,原来....是青城山的人......当年屠我雷泽.....你们青城山的人.....可没少出力啊。”

青衣道士对此置若罔闻,没有做任何回答,坏话说到了青城山的头上,青衣道士很自然不高兴,一脸冷漠,俯视着眼下的蛊雕妖怪。

蛊雕没有丝毫想要停止的意思,说道“一颗人心.....就是十年道行.....十颗人心.....就是百年道行.......不吃人?.....不吃人.....怎么能涨道行.....不涨道行.....如何和你们斗.......咯咯咯.....”

说时迟,那时快。蛊雕没有丝毫预兆,整个身体窜了出去。目标不是站在院子里的宋念安,而是屋内的宋母。

宋念安心说不好,大喊一声“娘!”

“嘭”,屋门被撞开。

银色飞剑一闪而逝,再出现时,从天而降。如一道从天而降的银色闪电,“噗嗤”一下,钉在地上,入土一尺。

“轰”巨大的力量,向外扩散,把屋前的积雪全部推开。片刻之间,白雪如雾般,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待雪雾褪去,就看见屋门口被这股力量推出一个半圆,半圆以内没有一片雪花。

再看那柄插在地上的飞剑,剑柄微颤,半个剑身插进了蛊雕的脑袋,剑尖插进了土里。

青衣道士没有丝毫夸张,果真是眨眼之间“钉杀”了那蛊雕妖怪。


雪雾落下,剑身微鸣。

青衣道士从屋顶一跃而下,先是去捡回了扔在路上的暗红伏妖令。

然后轻轻跃起,飘然入院,好一副仙人之姿。

宋念安刚刚看见那妖怪是冲着娘亲去了,一下子就慌了。

此时那柄飞剑还插在妖怪脑袋上,宋念安赶忙冲进屋子里,查看娘亲有没有受伤。

屋门大开,一扇门板还挂在门框上,而另一扇已经已经平铺在了地上。好在刚刚娘亲没有离门太近,才没有受伤。

宋念安把娘亲搀扶起来。那青衣道士也已经来到了门外。

青衣道士走到妖怪头颅前,右手握住插在妖怪头上的剑柄,然后稍稍用力往上一拔。

那柄银色长剑便缓缓拔出。他把长剑收到背后的剑鞘之中。

就只见地上那具蛊雕尸体,如飞灰一般开始湮灭。

最后只剩下一刻略有光泽的珠子,珠子有拳头大小,如琉璃一般,内有幻彩,妙不可言。

青衣道士伸出左手,那颗珠子飘到道士手中。然后道士五指成勾,瞬间握紧。

“嘭”的一声细微声响,那颗珠子也化作一团五彩烟雾。飘散在空中。

宋念安不知这五彩珠子是何物,就感觉五彩琉璃十分好看,就连破碎的那缕烟雾,也如虹彩一般。

被这么捏爆了,着实有些惋惜。

五彩烟雾散去之后,青衣道士这才看了看屋里的宋念安母子二人。

“让二位受惊了。这妖怪名叫蛊雕,乃是雷泽之地的上古凶兽。会人言,好食人心,常以婴儿啼哭声引人出门,而后杀之。这段时日已经有不少人因为这妖怪而死。此次妖怪祸乱长安,来的肯定不止一只,所以以后听到有婴儿哭声,千万不要出门。”

宋母眼睛虽然看不见,可是心里清楚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一阵后怕。

念安几次劝自己回屋,自己偏偏不听,险些就因此让念安丧命。若真是因为自己,让念安有个三长两短的,她这个当娘的,可就真不想活了。

“谢谢道长,救命之恩。”说着,就要给这青衣道士跪下。

道士赶紧示意快快请起。然后才发现宋母眼睛看不见,这才连忙说道“小道友快快将你母亲扶起来。”

宋念安平日里油嘴滑舌,此时却显得有些木讷。

扶起娘亲之后,却被娘亲埋怨说道“念安,跪下,道长救命之恩,你不能不谢。”

宋念安别的话不听,但对娘亲那是唯命是从,当下便跪下,给那青衣道人郑重的磕头道谢。

“小道友快快请起,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地,跪父母,跪师父。只是举手之劳,何谈救命之恩。”

宋念安听罢,便起身又作了一揖。

青衣道士接着说道“小道友,你母亲被蛊雕所袭,虽未伤及肉体,但三魂七魄唯恐有损,你明日一早去西市南街的杨家铺子,寻一副安魂汤药,连服三日,便可无碍。”

“谢谢神仙。”宋念安赶紧点头答应。

“嗯,你快将你娘亲送进屋里修养。我还有一事与你相商。”

宋念安对娘亲说道“娘,我跟道爷出去一下,您先回屋。”

娘亲轻轻“嗯”了一声,宋念安跟着青衣道士,走出了院子。

月光明亮,门口的弄堂照的通明。青衣道士清瘦高大,宋念安要矮上一头。两人面对面站着。

一阵凉风吹过,青衣道士的长袍随风摆动。他掏出手里那块暗红令牌,对宋念安说道“你可知道这是何物?”

宋念安知道,眼前这个道士,绝非常人。

今天偷了这道士的伏妖令,那绝对是碰上硬钉子了。

这长安城每日来来往往,约有百万人之多。

这道士竟然能从百万人中直接来找到自己家里,若说是巧合,那他自己都不信。

偷了东西被抓了现行,这已经不单单是颜面的问题了。趁着这道士还未兴师问罪,宋念安愧疚说道。

“多谢道爷在我娘面前给我留面子。若是让我娘知道我在外面靠这种手艺为生,她必然会对我很失望。今夜因为这块牌子险些丢了性命,算是最大的教训了。”

“君子立于天地之间,必要顶天立地。做事光明磊落,一身正气,才是君子本色。我看你面相轩昂,凌云有至,紫气东来,绝非是狡诈之辈。将来若还想有一番作为,必要坦荡而行。既然你心知廉耻,那便证明你本心不坏。这般小偷小摸的苟且之事,日后莫要再做。”

宋念安似懂非懂,只听明白了最后一句。

五岁那年,父亲随着随着驼队去了西域,赶上了黑沙暴,死在了茫茫沙海中。尸骨无存。

侥幸活着回来的人把父亲的死讯告诉了娘亲,娘亲便整日以泪洗面,不多日便哭瞎了眼睛。

让这个已经风雨飘摇的小家,更是雪上加霜。

那年,才五岁的宋念安就学会了端着个小碗,沿街乞讨。

起初的时候,还有人看他个小娃娃可怜,还能施舍些馒头面饼。

后来不知怎的,都觉得他宋念安是个只会骗人同情的小骗子。

所以要饭也就越来越难要了。

城南的乞丐不在少数。

宋念安也能混入那些乞丐帮子里。遇见红事讨个喜钱,遇见白事跟着哭两嗓子也能混上个白面馒头。

只是年幼的宋念安比同龄人要矮小许多,那些年也没少受其他乞丐的欺负。

小小的年纪,他便看遍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为了填饱肚子,还不知是非对错的他学会了偷鸡摸狗,从那之后,便是一条不归路。

懂事之后的宋念安也知偷窃不对,也想找个学徒的活计挣点饭钱,可是几次三番被人冷嘲热讽,拒之门外。使他心灰意冷。

谁会招一个贼当伙计呢。

所以青衣道人在面前一通说辞的时候,宋念安莫名的觉得心里有些委屈。

如果生活安好,他又怎会选择这样的生活。

可他没有任何辩解,点头答应,“好的道爷,我记下了。”

青衣道士看宋念安确实有悔改之意,便不再多说,而是又问了刚才宋念安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

“你认得这个牌子?”

“不认得,我本以为是块玉牌,才动了歪心思。后来我朋友告诉我不是玉的,当铺掌柜的说这叫伏妖令。他们都说这牌子邪门的很,起初我是不信。现在,我信了。”

青衣道士听到这里,觉得有几分玩味。

“倒不是邪门,这伏妖令的前身,是一棵修为圆满,被九道天雷轰杀的灵树。灵树死后,将一缕元神存在体内,等待时机东山再起。却在唐初时,被缉妖司寻得此木,做成了一千八百块伏妖令。每一块伏妖令中,都存有灵树的一缕残魂,乃是这世间至纯的灵气。所以持此令牌者,犹如秉烛夜行,很容易被妖怪盯上。”

“难怪刚才那妖怪会直接找到我家,说来说去,还是这块牌子给闹的。道爷,偷了你的东西是我的不对,真诚的向你道个歉,这牌子,还给你。”

道士却摇了摇头说“这牌子,你现在不能还我?”

看着宋念安一脸茫然。

青衣道士才解释道“蛊雕这妖怪,有仇必报。所以将才我才想放它一条生路。只是不愿意让它死在你家院子里。不过那妖怪实在是冥顽不灵,我才不得已将它击杀。妖怪死后,会有一缕妖气尚存,三日不散。这三日之内,也许会有蛊雕同族前来寻仇。你拿着这块伏妖令,妖怪能感知你的位置,我也能感知到你的位置。一旦有什么意外,我定然会来救你。”

“啊?还有妖怪?”

“不错,尤其是明日月圆之夜,妖族会极其猖獗。现在藏在长安城暗处还有多少妖族,还不可知。对于伏妖人而言,明天夜里将会是一场大战。但凡是有一只被遗漏的妖族来找你寻仇,你与你娘亲的性命,恐怕凶多吉少。若是你们因为我这一块伏妖令而死,贫道会良心不安。”

“道爷不用良心不安,说白了这些事都是我招惹的,若真像道爷所说,那我宋念安恳请道爷救我与娘亲一命。不是说我宋念安怕死。如果我死了,我娘一个人实在没有办法活下去。所以我为了我也好,为了我娘也好,都得好好活着。”

说着宋念安把道士手中的伏妖令拿在了自己手里。

“我再教你一句剑诀,如果遇到性命之忧,你可以借剑一用。不过事先跟你约法三章。非情急之下,不可借剑。借剑之时,只可自保,不可伤人。”

借剑?

宋念安见识过这青衣道士背后这把银色长剑的厉害。

飞剑如梭,剑气如虹,银光流转,毫无疑问是传说中的法宝飞剑。

这青衣道士竟真的借剑给自己所用,那真要是有什么危险,宋念安也有了一颗定心丸。

青衣道士说道“剑诀你记住。天地玄黄,云篆碧虚,七星龙渊,速赴吾身,急急如律令。”

宋念安喃喃默念了几句,说道“记住了。”

青衣道士觉得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跟宋念安告别而去。

他一身青色道袍,大袖飘摇。在宋念安家门前的陋巷里一跃而起,月光之下,只看一道身影,一掠而去。

宋念安看着青衣道士消失的方向,不由得暗自咋舌,还真是个高人啊。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伏妖令,不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一切皆由这块伏妖令而起,搅的这长安城是鸡犬不宁。

宋念安叹了口气,推门而入。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

一早,宋念安修好了自家的屋门,便来到了西市。

先是去了南街的杨家铺子,拿了一包药材。

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先去了西市垂柳街。

那棵柳树下,玉瑶的水果摊。

刚到的时候,玉瑶正在给客人称水果。

宋念安就自顾自的坐在了玉瑶的躺椅上,躺椅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垫,舒适且暖和。

玉瑶忙完了手里的事情,才搭理宋念安。

“怎么了这是,魂不守舍的?跟见了鬼似的。”

宋念安苦笑了一声,说道“哎,跟见鬼也差不多。还真是让你说着了,昨天那块腰牌,真是邪性的很,昨晚上,我碰见妖怪了。”

原本还想调笑几句的玉瑶,听到宋念安这么说,脸色忽然变了,赶忙问道“妖怪?什么妖怪?”

“蛊雕,有牛犊子这么大,一身灰色羽毛,模样看起来倒不是特别吓人,不过那妖怪会说话,而且还吃人。昨天我不是跟你说长寿坊死了个铁匠嘛,就是那妖怪干的。我这条小命,险些就变成小鬼了。”

“别嬉皮笑脸的,没跟你开玩笑。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我也是一知半解的……”然后就把昨天夜里的讲过大概讲了一下。

玉瑶听罢,说道“我昨天就跟你说让你把那腰牌扔了,你偏不听。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就是我娘,受了惊吓……这不,买了些安神的汤药。我就不在你这墨迹了,我得赶紧回家给我娘煎药去。对了玉瑶姐,要是晚上听见有小孩子哭,可千万别开门。”

宋念安说罢,双手扶着躺椅扶手,起身要走。

玉瑶说道“你等会。”

说完,玉瑶手脚麻利,拾出一包水果,递给了宋念安。

接着说道“拿回家给你娘,这里面有些梨果,切成片睡前含一片。清肺的,对你娘的肺疾有益。”

宋念安大大方方的接过那一包水果,说了声谢。

他和玉瑶的关系,根本不需要那些没有意义的客套,玉瑶对他的好,他已经习惯了欣然接受。

然后玉瑶又从青衣裙的缚带中掏出一块小小的玉坠,那玉坠有一根指节大小,通体雪白,上有一孔,穿着一根红绳。

“这块玉你拿着,我在庙里求来的,可以保平安。记得回去戴在身上。”

宋念安又接过玉坠,说道“得嘞,那我先收着,等过了这两天的倒霉日子,我再还你。”

玉瑶微微点头,看着宋念安离去的身影,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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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十五,正午时分。

劈开的酸枣枝燃起的火,慢条斯理。

砂锅里炖着的药材,传出阵阵苦味。

宋念安用毛巾包着手,打开砂锅的盖子看了一眼,又重新盖上。然后抽出了几根柴火。

他对火候的掌握,得心应手,只是因为娘亲向来身体就不好。

父亲离世之后,娘亲整天哭,就患上眼疾,后来找了郎中,也没有治好,娘亲的眼睛,就彻底看不见了。

眼疾之后就是几日不退的高烧。高烧不退,患上肺疾。尤其到了天冷的时候,发病之时气喘不止,痛苦不堪。

所以五岁那年,宋念安就会抓药煎药。

那个时候,家里的那点积蓄,慢慢的抓药抓没了,他就把家里值点钱的东西去当铺当了,再没有钱就去找邻居借。

起先邻居还能救济救济。可这毕竟都是居住在南城的穷百姓,哪有什么闲钱去救济别人。

宋念安不得不学着乞讨。

他第一次端着小碗出门乞讨的时候,蹲在自家巷子的门口,不敢离开家太远,也不敢开口问人要一口吃食,更不敢去敲别人家的门,就只能蹲在那里,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小小的年纪,他被同龄的孩子围着嘲笑,喊他是个小要饭的。

他就总觉得委屈,总是在自家巷子口里偷偷的抹眼泪,然后才装作高兴的回家。

要饭,要来的只能是食不果腹的吃食。

可娘亲的身体还托着疾病,不吃药怎么能行。可他小小的宋念安上哪弄钱来给娘亲抓药呢。

直到后来,宋念安认识了老乞丐。

老乞丐没有名字,只知道他叫“老胡”。

老胡看不出多大的年纪,花白胡子,乱蓬蓬的白发,破衣烂衫的拿着一根竹棍。

冬天的时候就躺在街边晒太阳。夏天的时候就窝在凉荫下扇着他那把破蒲扇。从来不主动讨要吃食,却从来不会饿肚子。

原来这老胡,虽说的的确确是个乞丐。可同时也是这座长安城中的“手艺人”。

所谓的手艺人,其实就是偷窃钱财之人。只是自称“手艺人”的人。

本着一种迫不得已,劫富济贫的精神,为自己见不得光的事业,找到一个光鲜亮丽的理由罢了。

宋念安跟着老胡,学了不少的本事。老胡也将一身偷盗绝学,倾囊相授。几年之后,他就成了长安城里一个合格的“手艺人”。

只是三年前,老胡也死了。

死在了如这一般的季节里,冰天雪地的,一夜的大雪盖住了他佝偻的身子,如同睡着了一般。

死的时候,倒也安详。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世道,一直都是这样。

宋念安把老乞丐埋在了城南,无碑无坟,甚至连个名字也留下,好似这个长安城里,老胡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转眼人生十几载,真如那过眼云烟。

宋念安手里拿着扇子,炉子上文火煎药,眼看着火候到了。

宋念安把砂锅端了下来。把汤药倒在碗里,小心的端着进了屋。

娘亲倚在床边,被子盖了一半。他把娘亲扶起,轻声唤道“娘,先把药吃了。”

娘亲摸索着找到了宋念安的手,捧着碗,慢慢喝完。宋念安把碗放好,然后拿来一个梨果,放在娘的手上。

娘亲双手握着梨果,冰冰凉凉,沁人心脾。笑道“又是玉瑶那丫头给你的?”

“可不嘛,给了我一大包,足有十几个。”

娘亲双手摩挲着苹果,并没有吃,说道“娘虽然看不见,可娘心里跟明镜似的。玉瑶那丫头呀,是个好姑娘。娘也感觉得到,你对那玉瑶丫头是不是有点意思?”

“娘,她比我大三岁呢,我把她当姐姐。”

“瞧你这孩子,有心里话还不肯跟为娘的说了。”娘亲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哎,也就是你爹走的早,你娘我是个瞎子没本事给你张罗。要不娘早就给你找个媒婆提这门子亲了。反正啊,我是觉得玉瑶那丫头好,做我家媳妇我满意的很。”

“嘿嘿,娘,这事光你满意也不顶事啊。等我以后发了财,买了大房子,啥样的媳妇都紧着咱挑,娶她个十个八个姨太太,给你生一堆胖孙子,怎么样。”

娘亲被宋念安一下子逗乐了,笑骂道“你这混小子,竟说那不着边的浑话。”

时至傍晚。

耳边传来暮鼓三百声,这是要宵禁了。

宵禁之后,百姓不得上街行走,违者被抓住,轻则杖三十,重则当街问斩的都有。

因此,在这三百声鼓声之前,百姓都是火急火燎的往家里赶。

那副安魂汤的药效,属实不错,娘亲服下汤药之后,一直安睡。

此时日头偏西,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宋念安的心里,就越来越忐忑起来。

青衣道士说,今夜可能还有妖怪会来寻仇。

虽说道士答应会护着自己安全,可毕竟那道士不在身边,万一那妖怪来了,道士没来,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宋念安心神不宁,便从怀中掏出那块伏妖令来。

看着这暗红色通透的腰牌上,刻着完全看不懂的文字。他试着细细感受这腰牌上的那缕灵气。可最终还是徒劳一场。

就在此时。

“嘭嘭嘭”三声,院门被人敲响。

宋念安家在长安城没有亲戚,他又没什么朋友。这个时辰,是谁来了?

莫非是玉瑶来了?听闻娘亲身体不适,特意来探望?

可现在都已经到了宵禁的时辰了,玉瑶这个时候来,莫非是晚上不打算回去?

宋念安正这么想着,起身快步来到院门,透过院门两指宽的缝隙往外一瞧,看到门外的人后,宋念安大呼倒霉。

来者是谁。

只见那人肥头大耳,衣衫华贵,身穿紫色锦绣袍,腰系镶金绣花带,脚上穿着的黑色鹿皮毛绒靴。

手里牵着缰绳,缰绳的另一头正是那头瘦骨嶙峋,身上斑秃的老毛驴。

这人是谁,这人正是昨天上午,宋念安偷钱袋子的那个“厚皮子”。

宋念安一琢磨,昨天偷的那个袋子里,有个铜铃,有个八卦镜,还有一沓子黄符纸。

想来都是道家的工具,难不成这家伙也是个道士。

真是没想到,长安城这么大,又一个找上门来的。

就看见那人“嘭嘭嘭”又是砸门。

大声喊道“小毛-贼,把门打开,你爷爷我看见你在里面了,赶紧开……开……开门。”


宋念安虽然不清楚这门外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找上门来的,不过心里已经大概猜出了这家伙来的目的。

他本不想理会。

可是任凭这人在门口叫嚣,过不了多大会就会把娘亲吵醒,若是娘亲问起来,自己实在是没有办法向娘亲解释。

他是这长安城里的“手艺人”,可是娘亲对此却一无所知。

于是宋念安抽开门闩,打开院门,双手扶着门,说道“嚷嚷什么,嚷嚷什么,你谁啊你,你找谁啊你。”

“我就找你,你这个小毛-贼。敢偷……偷……偷我的乾坤袋。”这胖子说话,有些结巴。

“嘿,给你脸了是不,我可告诉你啊,嘴巴放干净点,要是敢胡说,信不信我报官。”

“报……报官就报官,我还能怕了你不成,你也不打听打听爷爷我是干嘛的,你爷爷我是罗泊山茅山道第六代传人,学的就是这奇门遁甲,千里寻踪之……之术。偷到你爷爷我头上来了……就算是你化成灰,我也能找到你……赶紧把我的乾坤袋交出来,再给爷爷磕三个头,爷爷我就原……原谅你。”

“我管你什么萝卜山白菜山,滚蛋。”说罢,宋念安“嘭”的一声,把门关上。

刚想上前理论的胖子,险些撞了鼻子,被拒之门外,便破口大骂“好你个小毛-贼……再不开门,爷爷我就踹门了……我踹……”

这弱不禁风的木板门,要是真被这胖子踹上一脚,非得散架了不可。

胖子话还没说完,门“吱嘎”一声,又打开了。

门里,宋念安右手拿着伏妖令,怼在了胖子的脸上。问了一句“认识吗?”

“你……你这是……”

宋念安一看这令牌还真行,一下子就把这胖子唬住了。

语气就更加严肃说道“认不认识?”

“你……你是缉妖司的人?”

宋念安一点头,“嗯”了一声,

然后说道“嗯,既然知道就好办了。昨天长安城捉妖,你那黄符纸什么的,都被缉妖司征用了。有没有问题?”

“那个……就算是缉妖司的人……用完了,乾坤袋也得还我啊,那是我师傅留给我的唯一法宝……这要是丢了……我怎么面对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好说,回头上香的时候,我替你转告他老人家,感谢他老人家为缉妖司做的贡献,这一功劳就记在你身上了,他老人家不会怪罪你的,行了,你回去吧。”

说罢,宋念安又关上了门。

关门之后的宋念安一阵窃喜。

心说手里这块伏妖令还真是厉害。这胖子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足以说明这伏妖令背后的缉妖司势力之大。

只听门外的声音小了许多,态度也变了,说道“道友,我还没请问尊姓大名,道号仙山,这要是日后相见,还不知该如何称呼呢。”

宋念安眼睛滴溜一转,说道“我啊,青城山的。”

他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他知道昨天那个青衣道士,就是青城山的人,宋念安不知这些高人什么仙山门派,信口胡诌怕是会漏了破绽,这才说出了“青城山”。

“呦,原来是青城山的真人,请问道友在青城山哪座道观修行?”

“你有完没完,一边呆着去,哪凉快哪玩蛋去。”

恶语相向,然后门外就没了动静。

宋念安觉得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话还不走,那这脸皮估计都得比城墙厚了吧。估摸着那胖子是走了。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宋念安刚松一口气,却又听到门外那胖子牵着毛驴又回来了。

在门外小声喊道“道友,我在馆子里买了点烧鸡和酱肉...还有二斤黄....黄酒。道友若是不嫌弃....咱一起喝点....”

“嫌弃,不喝。”

“哎呀呀,道友啊,现在这长安城也宵禁了,我也在这永安坊里出不去,道友要是不出来,那我只能在这门口自斟.....自饮了啊。”

“嘿,我说你这家伙,是不是赖上我了。”

说着,宋念安起身再一次开门,好话好说的撵不走,实在不行就干脆动手。虽说体格上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真要是打起来宋念安肯定不是对手,可仗着这块伏妖令,估计这胖子不敢把怎么样。

谁曾想宋念安这一开门。就看见那胖子一手拿着烧鸡酱肉,另一只手拿着个酒壶,那香味扑鼻,实在是诱人不浅。

好死不死的,那胖子臃肿的脸凑上来,举着烧鸡,晃着酒壶,笑出了一个很欠揍的表情说道“要不,来点?”

宋念安虽说还真有些馋,但肯定不会为三斗米折腰。

“好重的妖气啊。”胖子侧着脑袋,往院子里瞧了一眼,说道。

妖气,宋念安一个激灵。

青衣道士说过,蛊雕死后,妖气三日不散。

也就是这股妖气,会招惹来前来寻仇的妖怪。

这胖子既然能看到见妖气,或许还真有那么点本事,要是今天晚上又妖怪来寻仇,如果有这道士在场,会不会能救自己一命。

就这么把这胖子拖下水,确实有点不怎么人道。

可如今形势下,但凡有可能是救命稻草,那就得牢牢抓在手心里。

宋念安想到这里,便在门口让出了一条道来。

示意胖子可以进来。说道“我可提前跟你说,就算是咱俩这顿酒喝完,你那个袋子也要不回来了啊。”

“嗨,不要了不要了。”说着,那家伙毫不客气往院子里一阵小跑。

跑进院子之后。转脸说道“道友,把我小师叔也牵进来,就是那头驴。”

院中有雪,已是黄昏。

宋念安把毛驴拴在院子里,然后从屋中搬来一张小桌,两个凳子,摆在院中。

把烧鸡的两只鸡腿扯了下来,放在碗里,先给娘亲屋里送去之后,才和这胖子面对面的坐下。

宋念安说“我娘在屋中歇息,不便打扰。咱俩就在这院子里将就一下吧。”

凳子矮,胖子臃肿的身体坐上去略显局促,可他却依旧堆出一脸笑意,说道“举头望明月,对影成三……三人。虽说现在月亮还没出来,不过这意境有……有了。”

宋念安没搭话。

胖子从袖中掏出两只酒杯来,然后摇了摇他的酒葫芦。

那个朱红色的酒葫芦,和伏妖令的颜色倒是有几分相近。

上面印着两个烫金小字,上-书“大梦”。

宋念安只觉的这酒葫芦做工很是精细,表面油光锃亮,想必也是个老物件,其他的就也没多想。

胖子熟练的倒了两杯酒,便倒边说“我叫牛栏山,那是我小师叔吕三宝,道友怎么称呼?”

“我叫宋念安,你管一头驴叫小师叔?”

“昂,那可不,他是我师傅的师弟,自然就是我的小师叔。别看我小师叔是头驴子,那千里寻妖的本事可大了。驴打滚你听说过吧,那驴打鬼你听说过没?”

宋念安摇了摇头,这些神奇鬼怪之事,他只听说书先生讲过,若不是昨天真碰上了那么一个妖怪,他还觉得那些神仙妖怪,都只存在于传闻志异之中。

接过胖子牛栏山递过来的酒杯。两人一碰杯,一饮而尽。

这黄酒味甘,入喉柔顺,喝到肚子里温温热热,在这严严冬日里喝上一口,实在是惬意的很。

牛栏山接着说“你不知道也正常,那都是我罗泊山不外传的奇门秘术。反正啊,你知道我小师叔很厉害就行了。就昨天你偷……,不是,昨天宋师弟你借用我乾坤袋的那个事,我小师叔瞧的那是一清……二楚。只要我小师叔想找宋师弟,别说没出长安城,就是天涯海……海角,我小师叔也能寻得踪迹。”

宋念安心说你就别提这茬了。于是说道“你有完没完。”

牛栏山干笑两声,又把酒杯满上,然后问道“宋师弟,这院子里这么重的妖气,敢问昨天收的是什么……什么妖怪啊。”

“一只三百年道行的蛊雕。”

“三百年道行……宋师弟,那妖怪的妖丹呢,拿出来也让你牛师兄涨涨……涨涨见识。”

“妖丹?什么妖丹?”

“宋师弟,你既然是青城山的弟子?怎么会不知道妖丹。就是妖怪死后,体内修为和灵气凝聚而成的珠子呀。”

“珠子?”

宋念安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然后就想起了昨天那蛊雕妖怪死后,确实有一颗五彩流光的珠子。

后来被那青衣道士一手给捏爆了。

宋念安倒没急着把这个事告诉牛栏山,而是问道“那妖丹有什么用?”

牛栏山先是喝了一口酒,然后看了一眼宋念安,“嘶……宋师弟连这都不知道?

……这妖怪啊,跟咱们人不一样。妖族一旦踏上修行路,吸收这天地灵气,体内就会结成妖丹。随着修为越来越高,这妖丹自然也就越来越珍贵。这颗妖丹主要有两个用途,第一,妖怪把天地灵气储存在妖丹之中,到了生死关头,便将蕴藏的灵气灌满全身,殊死一搏。第二啊,就是妖怪死后。元神与肉身皆化为虚无,唯留有这颗凝聚一生修为和灵气的妖丹。然后会有同族将这颗妖丹吞噬,以滋养自身修行,算是妖族的一种传……传承。”

“那对人不也没什么用。”

“宋师弟有所不知,这妖丹啊,起先是没什么用。咱们人族修行者也想效仿妖类,吞噬天灵地宝在体内结成金丹。结果啊,那帮子人是什么都敢吃,金丹没练成,中毒死的倒是不少。不过这都是将近一百年前的事了。后来丹修派的崛起,炼丹师就通过丹炉炼化妖丹,这才算是把这个妖丹的功效给发掘出来。如今,这丹修炼丹,符修画符,阵修摆阵,剑修养剑。都得需要妖丹。你说有……有……有没有用。”

“那要是这么说,那妖丹是不是很值钱?”

“哈哈哈,宋师弟可真会说笑……妖丹要是不值钱,这天下那么多的伏妖人是干……干嘛的?真当你们缉妖司就是……斩妖除魔?正道苍生?保一方太平?哈……伏妖人嘛,妖怪是要抓滴。钱,也是要赚滴嘛……宋师弟,你接着喝啊。”

三杯黄酒下了肚,宋念安也感觉自己头重脚轻,晕晕乎乎的。不过这酒喝的,却是越来越有了兴致。

宋念安撸了撸袖子,握着拳头伸到牛栏山面前。

“这么大。就有我拳头这么大,还是五彩带光的妖丹,能值多少钱?”

牛栏山稍微一琢磨“三百年的修行,五彩乃是上品……少说也得……三千两。”

“多少?”宋念安惊讶道。

“三……三千两。只多不少。”牛栏山信誓旦旦地说。

宋念安听罢,琢磨了一会。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杯重重的磕在桌子上,心底暗骂了一句“他奶-奶的”。

三千两银子,整整三千两银子。

要是有这三千两银子,能在长寿酒楼从年头吃到年尾,天天山珍海味都不带重样的。

能在城东买一栋三进院大宅子,再配上两个丫鬟轮番伺候了。

就让那个道士……道士……给捏爆了!

跟三千两银子失之交臂,宋念安忽然觉得一阵上头。这酒的后劲以上来,他然后脑袋一懵,趴在了桌子上。

牛栏山看见宋念安趴在桌上,先是用那只肥腻的大手晃了晃他,轻声喊道“宋师弟,宋师弟?”

院子里,那个被拴住的毛驴,此时用牙轻松的解开了缰绳。

缓缓来到酒桌前,闻了闻趴在桌子上的宋念安,又闻了闻那个已经倒在桌上的酒杯。

冲着胖子牛栏山呲了呲牙。

牛栏山脸上堆出一丝狡诈的笑意。说道“这小毛-贼,也不知是偷了谁的伏妖令。道行还没一只野-鸡高,还敢冒充缉妖司的人。”

那头毛驴晃了晃脑袋,竖起的耳朵拍打着那张驴脸。

“偷了我一乾坤袋的搜妖符,让我损失了一千多两银子。你这小毛-贼也赔不起。……也罢也罢,今天晚上只能辛苦辛苦你了,再怎么说,也是你欠我的。我得从你身上把钱赚回来啊……莫要怪你牛师兄啊。”

牛栏山收起了两个酒杯和那一个酒葫芦。然后对着那毛驴说道。

“小师叔,有这股妖气为引,这个小毛-贼为饵,再加上伏妖令的灵气。那只千年赤尾蛊雕,晚上必然会来此吧。”

毛驴打着响鼻,点了点头。

牛栏山喜上眉梢,站起身来。

晃荡着臃肿的身体,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符纸,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就看见院子里有一股灰色气息,从蛊雕死的位置,飘到了黄符纸上。

胖手一抖,那张黄符纸便燃起了青烟。那缕青烟顺着宋念安睡着的鼾声,吸进了肚子里。

牛栏山笑呵呵说道“有这么一股妖气在他身体里,那只赤尾蛊雕绝对会以为是这小毛-贼杀了蛊雕同族,今天只要入夜,他想跑都跑不了。走,小师叔,咱们报喜去。”


冬月十五,月圆之夜。

三更天。

那轮圆月挂至中天。好似玉盘当空。黑云随风而来,月亮躲在黑云后面,若隐若现。使得这夜幕中的长安,忽明忽暗。

月黑,风高,杀人夜。

宋念安趴在自家小桌上,忽觉凉风阵阵,寒冷刺骨。浑浑噩噩中头疼欲裂,这才缓缓醒来。

回了回神,只记得跟那姓牛的道士喝了几杯酒。再然后发生了什么,竟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双手按着桌子,把头抬了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只模模糊糊的看见对面坐了一个人,看见一个轮廓,却没有看清模样。

“牛师兄……你怎么……瘦了?”然后抬头看天,看见这轮圆月挂在头顶,又说道“这……是什么时辰了?”

“小娃娃,谁是你牛师兄啊?”

对面,传来的声音,沙哑低沉,是个暮年老者。喋喋笑道。

听闻此声,宋念安一个激灵。只觉一股寒意从自己的脚底直冲到自己的天灵盖。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这才看清。

对面坐着的,哪里是什么牛栏山。

那人,看上去就是一个死人一般,披头散发,皮肤如树皮般褶皱,佝偻的身子吹弹可破,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就像是一个骷髅蒙上了一张人皮。

宋念安吓的一个趔趄,惊呼“你是个什么妖怪?”

“赫赫赫……小娃娃,你猜,老朽是个什么妖怪啊?”

宋念安再次上下打量一番,这月光之下,却有几分骇人,可若是说什么妖怪,宋念安瞧不出来。于是狐疑道“你这模样,莫非是人妖?”

“赫赫赫,你这小娃娃,说起话来阴损的很呐。难怪那姓牛的要害你,赫赫赫,小娃娃,你是怎么得罪那个姓牛的了?”

“姓牛的?牛栏山?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赫赫赫,你这娃娃,都快死了,还不知道被人算计了……没什么意思,就是借你的小命用用,拿你的命做饵,帮我们钓出一只妖怪来。”

宋念安虽说还是未懂,可大概已经猜出来是那个牵毛驴的胖子从中搞的鬼。

暗骂自己怎么会轻易与生人对饮。那酒葫芦里的黄酒,果然有诈。

悔不该当初。

宋念安道“老神仙,我只是贪杯多喝了几杯,睡过了时辰。

我什么也不知道,咱俩无冤无仇,为何非得要我的小命?

若老神仙也是那吃人的妖怪,那也罢了,

可我这小身板也没多少斤两,不如你去找那牵毛驴的胖子,

他那一身肥膘定能让老神仙饱餐一顿。若老神仙真是挑肥拣瘦……那……那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要是死的不明不白,黄泉路上我岂不成了冤死鬼。”

“赫赫赫……”干瘪老人一阵怪笑。“黄毛小儿,伶牙俐齿。”

这个时候,另一个声音,从院子中的水井旁传来。那声音粗狂雄壮,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小兄弟莫怕,他是人,不是妖怪。”然后那声音对那干瘪老人接着说“鬼阵子。莫要在闹了。”

宋念安闻声看去,水井井沿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坐着一个雄壮汉子。

那人一身麻衣,穿着兽皮围裙,腰系明黄色的束带,看装扮不是中原人士。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那个雄壮的汉子,竟然光脚踩在雪地上,也不觉得冷。

那双大脚是出奇的大,踩在地上就跟两个磨盘似的。

赤脚汉子说道“我们在追踪一只妖怪。在牛道长那里,花了重金买了这只妖怪的准确行踪。

今夜那只妖怪势必会出现在你家,所以我们才会来此。

小兄弟莫要怕,真要是在你家里打起来,我会尽量保全你的性命。”

宋念安一听,便咂摸出了这句话不同寻常的地方,那个赤脚男人说的是“尽量保全性命”,而不是“一定保全性命”。

这就是明摆着告诉他宋念安,今夜他必然有性命之忧。

“那姓牛的胖子一看就不是好人,狡诈的很,你们怎么会轻易相信他的话。”宋念安说道。

赤脚男人淡淡回答说

“罗泊山茅山道的千里寻妖术,乃是天下一绝,

若是连罗泊山的情报都有差池,那这世上就没有准确的妖怪的行踪了。

小兄弟,我不知你与牛道长有什么过节,不过那毕竟是你们的私人恩怨。

如果过了今夜你还活着,那你可以找他理论。这与我们无关。”

正当此时。自家矮墙上,又有另一个人的声音传来。

墙头上,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身穿灰色衣衫,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带鞘长剑,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腰杆挺直,气度不凡。

持剑男子说道“赤脚仙,你与那一个后生多费口舌作甚,

既然牛栏山以这后生的性命为饵。那鱼儿还没上钩,要是把鱼饵吓跑了,

那岂不是白白花了那三千两白银。你和那老东西寻那妖怪,寻了三年,

若是今夜被你三言两语说出个闪失,呵呵,我知道你赤脚仙心宽的很。

可那老东西还不得被活活气炸了。”

那干瘪老人,听到持剑男子这么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嘴角抽搐说道

“谭光远,老东西也是你能叫的?”

“别用你那阴沉的语气跟我说话。要不是看在赤脚仙的面子上,我又怎会跟你这种邪修为伍。

哼,要不是你这么废物,三年前为何能让那只赤尾蛊雕溜走。”

那个叫谭光远的持剑男子,回瞪了干瘪老人一眼。

“你们王八山的牛鼻子,口气一个比一个大。老朽今天倒是要看看,你们王八山行走江湖的,到底是闻名天下的剑修,还是只会逞口舌之能的缩头乌龟。”

赤脚男人知道那两人脾气不和,可依然没有想到,大战在即,还没跟妖怪打起来,自己人先内讧了。于是赶紧打圆场。

“谭师弟,

三年前我和鬼阵子联手的那一战,主要还是低估了赤尾蛊雕的战力。

是我二人轻敌在先,才会伏妖失败。为了能再次斩杀那只大妖,

我这三年来一直苦苦寻找它的踪迹。终于等到今夜这个机会。为了保证万无一失,

所以谭师弟今夜务必要助我二人。”

持剑男子谭光远,对这个赤脚男人说起话来,语气便缓和了很多,

他回答道“斩妖除魔,本就是我王坝山剑修的分内之事。赤脚仙莫要多言,我谭光远也会倾力相帮。”

却听干瘪老人鬼阵子讥讽道“分内之事?好哇,既然是分内之事,那事先说好的那份报酬,你谭光远是不是不要了?”

赤脚男子赤脚仙无奈摇头,刚刚把气氛缓和了一下,你这鬼阵子怎么又把刺挑起来了。

三人院中对话。坐在桌前的宋念安看的清楚,听的真切。这三个人是真的没把他宋念安当根葱。说起话来也是一点也不避讳。

宋念安喊了一声“你们仨来我家,到底是干嘛的啊。”

书中代言,这突然来到宋念安家的三人,究竟都是何方神圣。

事发于三年之前。

雷泽秘境被寻炁士寻得入口之后,天下修行者便一拥而入。这其中便有邪王洞鬼阵子,荒原赤脚仙。

在天下修行者中,这二人的修为与地位,都不算出众,所以在那浩浩荡荡的队伍里,实在是不怎么起眼。

不过雷泽之战,也不是哪家道山佛门引起的战争,而是整座天下的人都去分那一杯羹。

大道机缘,全凭自己的本事去抢。能抢到手里的,便就是自己的。

那邪王洞鬼阵子,本身就是邪修。在天下修行者的眼中,最就不受人待见。

所以那场雷泽之战,他人皆是成群结伴而行,唯有他鬼阵子孤零零一人。

所谓修行,好比是一条康庄大道,从会吸收灵气那一刻开始,就算是踏上了修行路。

而邪修,便是这条大道之外的旁门左道。他们会为了自己的目的,做出伤天害理,谋财害命之事。所以才招人唾弃,视为异类。

鬼阵子的雷泽之行,算不得顺利。在他人已经收获颇丰的时候,他还一无所获。

直到最后才盯上了那只赤尾蛊雕兽。可那赤尾蛊雕道行不浅,他鬼阵子一个人再厉害也无法将其擒获,这才遇见了赤脚仙。

赤脚仙自大唐以北的荒原而来,门派乃是荒原秘教。

虽然不同于鬼阵子是邪修。不过赤脚仙的门派在大唐境内鲜有人知。

再加上他那一双可以说是巨大的双脚行走江湖,也被看作是另类之人。

就这样,两个异端人士,便联起手来,对付那只赤尾蛊雕兽。

结局可想而知,二人联手,仍被那妖怪逃了。雷泽之行,两人倾尽全力,最后却落的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雷泽之战之后。赤脚仙和鬼阵子一直在追查那只妖怪的踪迹。得知有一众妖怪逃出雷泽秘境,潜入大唐之后。二人都觉一阵绝望。

大唐之大,想要找到一只藏身的妖怪,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却不曾想,整整三年之后,有妖怪祸乱长安城,蛊雕一族重现于世,二人这才追到了长安城。

至于王坝山谭光远,昔日里便与赤脚仙是挚友。

好不容易寻得赤尾蛊雕兽的行踪,唯恐三年之前的事情重演。所以赤脚仙便请求王坝山谭光远一同前来伏妖。

这才有了冬月十五月圆之夜,长安城南宋宅院里,三人联手伏妖。


今夜对于宋念安来说,绝对不好过。

宋念安不知这三人来路,可目的已经相当明确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一个小道童迅速从院墙上奔走,一会的功夫就来到了宋念安家的院子里。

他个子不高,看年纪比宋念安还要小几岁。身后背着一把浮尘,站在持剑男子的身后,喘着粗气说道“师傅,来了。”

来了。

短短一句来了。

让场面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邪修鬼阵子也没那心思跟宋念安多费话,伸出他那干枯手掌,一把攥住宋念安的衣襟。

他那干瘪的身体仿佛一具骨架一般,竟是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一只手就把宋念安给拎了起来,单手举过头顶。

鬼阵子没了那戏谑的笑意,而是一脸可怕的表情,对宋念安说道“小娃娃,阎王让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天明。”

说罢,鬼阵子腾空而起,宋念安只觉耳边风声阵阵,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已经在半空中,房顶和院墙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匆匆而过。

就这样被鬼阵子拎着在半空中行走。

宋念安大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东西,要带我去哪?”

“去哪?去见阎王。”

干瘪老人鬼阵子,拎着宋念安在永安坊的各个屋顶上穿梭,来到一个荒院子的破败屋顶上,忽然停住身形。

就只见,月光之下,正前方有一只模糊的黑色身影,正在迅速逼近。眨眼之间就到了百丈左右的距离。

这个时候,鬼阵子揪起宋念安,左手掰开宋念安的嘴,把一颗黑乎乎的东西塞进了宋念安嘴里,然后一拍宋念安的脑门,让宋念安把东西咽了下去。

宋念安只觉的自己喉咙里一阵酸苦,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骂道“你姥姥,你给我吃了什么。”

“大补丸。横竖都是个死,你还在乎吃了什么嘛。你吸了昨天那妖怪的妖气,所以赤尾蛊雕肯定会以为昨天妖怪是你杀的,待会妖怪过来,你就让它安心吃了你。等你身体里的大补丸毒性一发作,就算是你爷爷我,替你报仇了。”

“有毒?你姥-姥的……”宋念安的脏话还没说完,鬼阵子大手一甩,竟是把宋念安当沙包一样给扔了出去。

宋念安问候了干瘪老人十八代祖宗,可也根本控制不住身体呈一个抛物线的姿势,向前飞走。眼看着和干瘪老人越来越远,转头一瞧,那个黑乎乎的身影已经到了眼前。

就只见,那个黑影。

有双峰骆驼大小,一身都是黑色雾气萦绕。

鹰头鸟身,一身灰色羽毛耷拉在地面上。

头上有一对犄角犹如老树盘根,这妖怪和昨天那只蛊雕相差无异,只是体型上大了许多。

只是身后有一根红色尾巴,好似一条猩红巨蟒,又似那就修炼未成的赤练蛟龙。

果真是赤尾蛊雕。

“嘭”的一下,宋念安就和那妖怪撞了一个满怀。也不知是鬼阵子扔的准,还是那赤尾蛊雕接的准。

妖怪一张嘴,叼住了宋念安了肩膀,然后鹰头顺势一甩,扔到了地上。

念安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才稳住身形,踉跄着站起身来,环视四周。

这里,是永安坊两条坊街的交汇处,名为十字街口,乃是这座永安坊里最空旷的一片地方,沿街的多是居家小院,其中也有几家临街铺子,白天这里就没多少人来,晚上就更显得落寞了。

宋念安心说,那老不死的东西,跑起来还真快,就这么一会的工夫,把自己扔这来了。

还没等宋念安多想,那只妖怪就扑了过来。

宋念安见识过蛊雕的厉害,可这只赤尾蛊雕显然更厉害。

“蹭”的一下,一团黑雾升腾,妖怪就出现在了宋念安身前。宋念安二话不说,先往后退了两步,跟这妖怪保持一点距离。

赤尾蛊雕,鹰眼如炬,盯着宋念安。

宋念安被看的一阵发毛,心说我宋念安虽然模样是有几分俊俏,可是你们妖怪杀人,也不能按照样貌挑食吧。

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到了今天才算明白,最怕的是原来是被妖怪惦记上。

宋念安只觉得赤尾蛊雕在看自己,可是并没有注意到那赤尾蛊雕的眼睛,一直盯着宋念安脖颈处挂着的那一块小小羊脂玉。

话说这块羊脂玉,从玉瑶那里拿来之后,宋念安一直都是放在衣服里贴身戴着,刚才应该是被鬼阵子这么一番折腾,才露了出来。

赤尾蛊雕先开口,声音沉闷,老态龙钟问道“是你杀了我的儿?”

宋念安斩钉截铁否认道“不是我。”然后往远处楼顶上一指“是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就是他,昨天杀了你的儿。”

赤尾蛊雕的鹰头顺着宋念安的手指方向,猛然转头,鹰眼立即锁定了远处楼顶的鬼阵子,然后化作一团黑雾就袭向鬼阵子的方向。

站在楼顶上的鬼阵子,本想隔江观火,好好看看这妖怪是怎么把那小娃娃吃进肚子里。

怎料那双鹰眼突然盯向自己,不自觉的心里一个激灵,然后就觉得事情不太对,那妖怪怎么突然就冲着自己来了。

鬼阵子,修炼的是道法四修中的“阵修”,修行的便是运用灵气法宝,以天地为纸,摆出阵法来。

阵修及大成者,排兵布阵,运筹帷幄,那是信手拈来。

就算是小有修行心得,也可以观山望水,寻找那些藏风聚气的宝地,被世人称之为“风水先生”。

鬼阵子的修行之法,有别于道法门派正道,所以被称为“邪修鬼阵子”。

可不论是正修还是邪修,阵修者都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不善于近身搏斗。

好似那沙场上的军师,调兵遣将不在话下,可若是冲锋陷阵,那就是送命的买卖。

所以鬼阵子看见赤尾蛊雕向自己袭来,心中大骇,喊了一句“赤脚仙,有变数。”

那赤脚仙,正光着大脚在巷弄的雪地上疾走,前往那十字街口。

突然听到鬼阵子喊了一声,便知道事情不妙。于是撂开步子,向前奔跑。一跃而起,整个人竟跳出十几丈高,在月色下画出一道诡异弧线。

“嘭”的一声。

在那赤尾蛊雕距离鬼阵子还有十几丈的时候,赤脚仙突然出现。一双大脚就跟从天而降的铁锤似的,重重的砸在了赤尾蛊雕的身上,将那妖怪踹飞出去。

鬼阵子心说好险,赤脚仙晚来那么一步,今天这条老命就直接交代在这了。

鬼阵子虚空一握,掏出一把枯木手掌抓在手里,他说道“你们拖住赤尾蛊雕,给我半柱香的时间便可起阵。”

说罢,那赤尾蛊雕已经倒飞了出去,赤脚仙一步踩在楼顶上再次发力,追上前去。

再说那持剑男子谭光远。

他早就站在距离十字街口不远的院墙上,身后跟着那个背拂尘的小道童。

他看见赤尾蛊雕奔袭鬼阵子的时候,只是用拇指抵住剑柄,长剑出鞘一寸,寒光闪闪,可并未拔剑。

然后看见赤脚仙一脚把妖怪踹飞了之后。又松开了拇指,长剑“啪”的一声,又滑回到了鞘中。

身后背着拂尘的小道童问道“师父,怎么跟昨天说的不一样。那妖怪怎么没有吃那小哥儿?”

持剑男子谭光远语气平淡说道“不知道,静观其变。”

“我就觉得那小哥儿命挺大了,嗯,兴许就是命硬。”

就在师徒二人说话这工夫,那赤尾蛊雕已经被那一脚踹回了十字街口。

赤脚仙根本不会给赤尾蛊雕喘息的机会,奔上前去,就是拳拳到肉的近身搏杀。

这荒原赤脚仙的门派密宗,以前就是那修炼体魄的苦行僧人,他们信仰十方三世苦陀行者,势要受尽磨难,将自己的体魄打造成金刚萨埵。

所以这赤脚仙赤手空拳,不需要任何兵刃,便能使这千年修行的妖怪,节节败退。

赤脚仙与妖怪交手数十招,仍不落下风,可突然赤脚仙换拳的一个间隙,那妖怪钢勾一样的爪子就袭击过来。

赤脚仙仗着自己体魄强劲,想要硬抗这一击。

不曾想“嘭”的一下。

赤脚仙整个人就倒飞了出去,身上也留下了三道血口。

持剑男子谭光远见状,二话不说,“仓朗朗”拔出长剑,把剑鞘扔给了小道童。然后骤然前奔。

他和赤脚仙心里都清楚,他们单独一个人根本就不是这千年妖怪的对手,所以二人必须交替换防,保证持续的攻击不能间断。

这便是第一次换防。

谭光远身体急掠,在半空中好似飞起。

左手并拢双指在前,右手持剑在后。

口中念动口诀“天地玄宗,万炁本源,三尺神明青釭剑,五道勒令镇妖魔。急急如律令。”

就只见,谭光远手里的那柄古朴长剑,瞬间由一化五。

一把握在手中,四柄悬浮空中紧随其后。

五柄长剑寒光闪闪,剑气咄咄逼人。

眨眼之间,谭光远就来到了妖怪身前,大喝一声“疾!”

五把长剑同时刺出,每一剑都去的迅猛,势如破竹。月光下就看见一道道剑影。

“锵锵锵锵。”

剑刃劈砍在那蛊雕的羽毛上,每一剑砍上去都能激起一阵电光火石。长剑虽然锋利,却伤不得蛊雕分毫。

谭光远见状,身体迅速撤离妖怪十数丈远。

说道“这妖怪的羽毛,硬的好似精钢一般。刀剑休想伤它。赤脚仙,先破了它的防。”

谭光远袭击失败,紧接着就是第二次换防。

赤脚仙一点头,然后高高跃起,从天而降,一双巨足如撞钟一般,狠狠地砸在蛊雕脊背之上。

只听“轰”的一声,蛊雕应声倒地,地面都被砸出一个大坑。

邪修鬼阵子站在沿街的房顶上。

手里拿着那枯木手杖,远远的看着。

气急败坏道“谭光远,这么快就要退下阵来了?让赤脚仙陷阵,你当缩头乌龟吗?拿出你们王八山的本事出来。别丢人现眼。”

谭光远怒目相向,此时他无意去和鬼阵子争口舌上的胜负。

他右手持剑,剑刃竖在自己面前,左手双指并拢,置于唇前。

再次口念剑诀“天地玄宗,万炁本源,青釭无形应乾坤,剑气长虹开天门,急急如律令。”

他双指在剑身上划过,锋利的剑刃割破双指,鲜血在剑刃上留下一道鲜红血迹。

谭光远大喝一声:“开!”

刹那间,磅礴的剑气犹如汹涌的洪水般向外释放,纵然是宋念安这般毫无修行道行之人,都用肉眼看见了那股惊人的剑气。

好生霸道!

谭光远一步踏出,再次向前。

那赤脚仙还在与赤尾蛊雕近身缠斗,你来我往,拳拳见血。

那赤尾蛊雕的羽毛看似柔软,实则如钢似铁。这一拳拳砸下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为了拖住赤尾蛊雕,已经是陷入了这种尴尬境地。

谭光远再一步踏出,已经来到赤尾蛊雕身前,喊道“让我来!”

这便是第三次换防。

赤脚仙向后一跃,退出战场,谭光远的剑便迎了上去。二人衔接的极为默契,目的就是根本不给赤尾蛊雕喘息的机会。

谭光远横手就是一剑横扫。“刺啦”一声,声音悦耳干脆。就看见这一剑扫去,那赤尾蛊雕身上的羽毛被齐刷刷的斩断一层。

那羽毛,刚才还像是劈钢斩铁,现在却像是吹毛断发一般。真是不知这谭光远的剑法,动用了什么术法神通。

一剑得手之后,便是紧接着又一剑,一剑接着一剑,剑法精妙,上下翻飞。

就只看见剑光闪闪,已然是快的看不行剑招。那赤尾蛊雕的羽毛飞的漫天都有。

这羽毛在空中缓缓落下,好似轻如鸿毛,可稍稍触碰,就可以划破皮肤。

赤脚仙换下阵来,刚刚喘息几口。

看见谭光远如此凶猛,也是心底佩服,心说幸好今天把谭光远叫过来帮忙,不然这只赤尾蛊雕,今天晚上他和鬼阵子二人,是绝对对付不了。

鬼阵子看见谭光远占了上风,脸上却一阵猪肝色,他把枯木手杖立在屋顶,双手结成一个复杂手印。

鬼阵子开始念动口诀“八卦为艮,五行为木,居收鬼符神将,通天,遁地,缚妖魔,吾以木为引,就地现天牢,急急如律令。”

口诀念罢,鬼阵子那干瘪孱弱的身子,就立在房顶上一动不动,周围也没有任何灵气波动,甚至什么也没有发生。

鬼阵子这是在布下天囚阵法,只有这阵法才能真正压制住赤尾蛊雕。

现在便是最重要的时候,鬼阵子布阵需要时间,绝对不能让他在此刻受到打扰。

就在这紧要关头。

“扑哧”一声,血光四溅。

顺声望去,就看见那只赤尾蛊雕的尾巴,此时穿透了谭光远的左边肩膀,鲜血此时顺着那根蛇蝎一般的尾巴,滴在地上。

谭光远手里拿着长剑,抵在那只尾巴上,护住了自己的面门。

可想而知那一瞬间,这只尾巴是冲着谭光远的喉咙而去,若不是及时挡住,谭光远此时已经一命呜呼了。

赤尾蛊雕有了喘息的机会。

赤脚仙暗暗说了一句“不好!”身形一动,再次迎战蛊雕。


将才剑招精妙绝伦,可只需要一个破绽,便被赤尾蛊雕一击击败。

谭光远此时双脚悬空,被赤尾蛊雕的尾巴拎了起来。

赤脚仙不要命的冲上前去,一个靠山倒,肩膀撞在赤尾蛊雕的身上,把赤尾蛊雕撞出几丈远,才把谭光远救了下来。

谭光远身负重伤,左手完全不能动弹,右手持剑捂住左肩的窟窿。失去了战力,好在已经没有了性命之忧。

这是两人第四次换防,也是最后一次。

赤脚仙不由分说,再次冲锋上前。

那赤尾蛊雕,同时对付两个人时,显得应接不暇,现在一个一个上前来,便显得得心应手。

赤脚仙还未近身。

就看见那赤尾蛊雕,一团黑雾从脚底升起,迅速笼罩全身,“嗖,嗖,嗖,嗖”不断传来声响,那声音像极了开弓射箭,箭矢离弦之后的破空声响。

原来是那只赤尾蛊雕的羽毛,在那团黑雾的笼罩下,如同飞刀一般,一根根射出,袭向赤脚仙。

不一会的功夫,赤脚仙就好似被数不清的蝙蝠围攻,把赤脚仙围困其中。

这羽毛有多锋利,刚才已经见识过了。可真是没想到,这只妖怪竟然还有这么一招。

这一招,无异于千刀万剐,纵使赤脚仙铜皮铁骨,那也承受不住。

果不其然,月色重现之时,就看见赤脚仙浑身上下鲜血淋漓,身上已经有数不清的刀口。

谭光远见到这一幕,也是大惊失色,此时自己肩膀受伤,已经毫无战力,这个时候上去救赤脚仙,那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谭光远只能对着沿街那楼顶大喊一声“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再不出手,赤脚仙就没命了。”

鬼阵子听得此言,已知大事不妙,他睁开双眼,道了一声“起阵!”

刹那间,天色为之一变。天空中斑驳云朵,在永安坊的上空急速汇聚,好似九天之上有一巨大旋涡。

惶惶天威,似有雷声阵阵。

空中黑云快速旋转,竟然形成了一个阴阳八卦阵。

月光把那座阴阳八卦的影子印在了整座长安城,而最中心,正是那只赤尾蛊雕。

这便是天囚阵,以天威之势镇压邪祟。

就只见那赤尾蛊雕,此时突然身体一沉。

地面的青石板“咔咔”两声碎裂,那只鹰爪在地上,硬生生的踩出两个大坑。

镇压住了赤尾蛊雕,赤脚仙自然也就得救。

鬼阵子从楼顶飘身落地,手里拿着枯木手杖,一步一步向赤尾蛊雕走去。

他边走边冷笑着对持剑男子谭光远说道“瞧瞧,瞧瞧,都伤成了什么鬼样子,好歹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伏妖人,对于一只小妖而已,就弄得这么狼狈。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老东西,少说风凉话,要不是我与赤脚仙以命相搏,你觉得你这阵法能有摆出来的机会?”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谭光远,要不是今天有老朽在这,你现在就已经死了。这份救命的大恩,你打算怎么还啊?……呦呵,肩膀还让妖怪戳了个窟窿,咯咯咯,好好好,这伤好了指定得留个疤,就当是这只赤尾蛊雕给你留了点念想吧。”

镇压住了赤尾蛊雕,鬼阵子明显很是高兴,不过这轻薄言语,弄得谭光远是气不打一处来。

天空中那用云彩汇集成巨大的阴阳八卦,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正所谓道法玄妙,玄之又玄。

邪修鬼阵子来到妖怪身前,那只赤尾蛊雕被天囚阵压迫,身体已经完全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鬼阵子伸手摸了摸蛊雕头上的如树根分散一样的犄角,喋喋笑道“这千年的蛊雕角,质量就是上乘,若是把这东西卖给那些做仙药的,少说也得十几万两白银吧,哎......可惜咯。”

妖怪一旦死后,身躯皆会化为齑粉,除非是有法术保存或者特殊的器皿装盛,否则是根本没有办法收集。

所以鬼阵子才大呼惋惜。

而后他从腰中拔出一把匕首,想要亲手了结了这赤尾蛊雕的性命,可就在这时,赤尾蛊雕忽然说话道“我记得你,三年前在雷泽,就是你阻拦了我,使我没能救出我的家人。”

鬼阵子则是笑道“三年前你要是老老实实死在雷泽,你们一家子早就在炼丹炉里团聚了,你说说你非得拿命拼,你瞧瞧,最后还不是这么个下场。早死的早解脱,晚死的呀……都遭罪。”

“是嘛。”

赤尾蛊雕只是淡淡的说了那两个字,不曾想那双本来空洞无神的鹰眼,瞬间凌冽起来,饱含着决绝的杀意。那身上压着的天囚阵法,其重量无法用数字表达,可竟是被那只赤尾蛊雕硬生生的顶起。

“呼呼呼”的声音,从妖怪的身上传出,就只见黑色的妖气如黑雾一般,从蛊雕的身上喷涌而出,包裹着妖怪的身体,黑乎乎一片。

那妖怪的身形暴涨,从一只双峰骆驼大小的体型,瞬间涨到了一座房子大小。

天空之上,那巨大的阴阳八卦图案,开始诡异的扭曲。

忽然,“嘭”的一下,天空中聚集的云朵无声炸裂,分成了一片片零星的点点乌云,偌大的月亮,就在那零星乌云只见,若隐若现。

鬼阵子看到眼前景象惊骇不已,“噗”的一声,一口老血从口中喷出,他踉跄着一步步后退,不敢相信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老朽的天囚阵……破了……”

此时,赤尾蛊雕周围黑气弥漫,已经有屋顶那么高。

赤尾蛊雕俯视着地面上的鬼阵子,犹如俯瞰蝼蚁一般。

赤尾蛊雕轻蔑笑道“你一个神游境中品的修为,还妄想发挥出天字级阵法的威力?”

话音刚落,就看见那赤尾蛊雕缓缓伸出翅膀,那翅膀展开,遮天蔽日一般,每一根羽毛都清晰可见,传出“沙沙沙沙”的渗人声响。

荒原赤脚仙见到如此变故,也是心中大惊。

不过立刻便看出了其中玄妙,对着鬼阵子大喊一声“莫要被它动摇了道心,赤尾蛊雕这是在用体内妖丹的灵气,做最后一搏。鱼死网破。”

话音刚落。

那赤尾蛊雕“呼”的一下拍打着翅膀,一阵罡风席卷,地面上飞沙走石,三人赶紧掩住口鼻。

可那地上还有一地蛊雕羽毛,那羽毛跟刀片似的,被这罡风一吹,就跟扔出的飞镖一样,“嗖嗖嗖”向三人射去,根本躲闪不及。

再看见那只赤尾蛊雕,拍打着两只巨大的羽翼,已经腾空而起,一身黑气笼罩,整座永安坊都在他的阴影之下。

刚刚稳住道心的鬼阵子,此时回过神来。看见当前的局势,心说若是再不拼命,那自己就要一命呜呼了。

他把手中的枯木手杖重重插在地上,双手结印,口念咒语“八卦为震,五行为土。以鲜血为祭,唤冤魂之灵,夺命,锁魂,杀生,吾以木为引,即现万鬼弑杀阵!”

口诀念罢,就看见那插在地面上的枯木手杖,剧烈抖动。

然后鲜血从那枯木中流出。刚开始血滴还是往外渗透,只是眨眼之间就是血流成河。

那些红色的鲜血伴随着粘-稠的腥味,在地面上向前游走,摆出一个看不懂的法阵。

这个圆形法阵之中,青石板开始诡异的扭曲,像是水波的波纹一样。

紧接着波纹越来越大,眨眼的功夫,这地面上就像是烧开了的油锅一般,鲜血沸腾,十分诡谲。

之后,那沸腾的鲜血中,竟然伸出一双双苍白的手,拥挤着拼命向外攀爬,那场景,像极了传说中,油锅中的恶鬼。

随后,就看见数不清的恶鬼从那法阵中扑了出来,那些恶鬼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空中扑腾着翅膀的赤尾蛊雕。

只是片刻的功夫,那只赤尾蛊雕的身上,就被无数恶鬼爬满,就看见那些恶鬼,嘴啃手撕,势要撕碎了它。

正所谓万鬼缠身,也不过如此。

那些恶鬼扑上去一阵啃咬,那赤尾蛊雕身形再庞大,也奈何不住这种凶残的手段。

庞大的身体在空中翻腾辗转,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淡,最后重重摔回了地面上。

很少有人知道这万鬼弑杀阵,到底有多邪恶。

他们这些邪修,手里都会有个压箱底的保命符,那便会最后的杀招。

行走江湖,哪有什么坦荡仕途,尤其是他们这些修行中人鄙夷的邪修。

若是不留着后手,那怕是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万鬼弑杀阵便是他鬼阵子保命的最后一招。

那把枯木手杖,看似干枯,实际上不知道在多少血池中浸泡过,吸吮了多少人的鲜血。

这手杖里,又不知拘押了多少冤魂厉鬼,以戾气养之,为的,便是在如此紧要的关头,放出手杖中的冤魂厉鬼,将对方吞噬。

冤魂厉鬼,那是要一个一个去抓,这么多的鬼魂,他鬼阵子抓了几十年。

这其中有没有死在他鬼阵子手里的人命,谁也说不清。

最后的杀招,毫不疑问就是将鬼阵子几十年的积蓄,瞬间挥霍殆尽。

为了保命,就没有什么心疼不心疼的了。更何况鬼阵子这一招不止是保了命,还击败了那只千年的妖怪。

赤尾蛊雕倒地之后,扑腾了几下,最后仍是气绝身亡了。那缠身的厉鬼也四散逃离,算是摆脱了鬼阵子这么多年的欺压。

劫后余生,伏妖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大战之前预料到会是一场缠斗,真是没想到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


话说伏妖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说什么。

王坝山谭光远,左肩膀上被戳了个洞,伤势不轻。

荒原赤脚仙被那蛊雕羽毛围剿,全身上下全是刀口,鲜血淋淋。虽说都是外伤,但看上去实在是有些惨。

邪王洞鬼阵子,差点没稳住道心,毁了修行路。受了内伤不说。最后竟是把自己的保命符也祭出,也是付出了惨痛代价。

三人都没什么心思再拌嘴嘲讽,现在大家都很狼狈,就没那必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远处鬼鬼祟祟的宋念安。

鬼阵子一个人上前,来到赤尾蛊雕的身旁。

然后就看到那赤尾蛊雕的尸体,化为了一阵齑粉。

紧接着便听到鬼阵子气急败坏喊了一句“妖丹呢,赤尾蛊雕的妖丹呢!!”

这话一出,谭光远和赤脚仙也大吃一惊。

今天晚上拼了自己的命跟这妖怪打这一架,为的是什么啊。

当然就是为了赤尾蛊雕身体里的那颗千年的妖丹啊。这一波三折,妖怪好不容易死了,妖丹没了,这找谁说理去。

王坝山谭光远,眼神冰冷。妖怪都死在这里,你说妖丹丢了,糊弄鬼呢。

他开口说道“老东西,休想耍把戏,想要黑吃黑……也得问过我手里这把剑答不答应。”

“他娘的,谁跟你开这个玩笑。”鬼阵子皱眉环视四周,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破口大骂,“是那个挨千刀的小杂种。”

经鬼阵子这么一提醒,三个人的眼睛都在四处搜索。寻找宋念安的踪迹。

这场十字街口一战,宋念安便是唯一的变数。

本以为宋念安吸了蛊雕的妖气,赤尾蛊雕必然会将他吃掉。

那么鬼阵子在他身体里藏的毒就会进入赤尾蛊雕的身体里。

只要等着毒发,那么收拾这千年妖怪,也就不算是什么难事。

可是三人也实在是没想明白,为什么偏偏这赤尾蛊雕没有吃掉宋念安,而是让他好好活着了。

这才导致这三人的狼狈模样。

将才大战,谁也没注意过躲在一边的宋念安。

当这最重要的千年妖丹丢了,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长安城的小毛-贼在这呢。

只见宋念安,手里抱着一个纯白色的珠子,香瓜大小,犹如是一颗巨大的夜明珠一般,由内往外发出莹莹白光。他站在不远处的路口,喊了一声“嘿,孙子,找什么呢。”

三人闻声看去,看见了宋念安怀里抱着的东西。

“妖丹在他的手上。”

这三人,在江湖上好歹都还有些名声,竟是险些让一个毛头小子给耍了,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三人虽说身上都有伤,不过对付一个小孩,那还是绰绰有余,于是乎三人同时动身,将宋念安围在了中间。

宋念安压根也没想跑,被围在中间也丝毫不怕,他紧紧抱着妖丹,说道“你们三个这是要干嘛?”

鬼阵子嘴角抽动,没想到临了被这个小娃娃摆了一道,已然很是愤怒,说道“小杂种,敢抢老子的东西,我看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你这老不死的,好生不讲道理,谁抢你东西了。刚才那妖怪一死,这玩意自己就滚我身边来了,现在在我手里了,就是我的。”

鬼阵子气的直咬牙“好,好,好,你的。老子今天就是要看看,你这小杂种能不能把这东西带走。”说罢,鬼阵子从腰中,掏出那把匕首。

在宋念安身后的,就是那个荒原赤脚仙。眼看着鬼阵子这是红了眼的要杀人,他才苦口婆心劝道

“小兄弟,这是我三人合力斩杀赤尾蛊雕所得,于情于理你都应交还我们才是。这东西绝非是你这等修为可以染指的。怀璧有罪,这其中的道理不必我多说了吧。你今天如果不还给我们,短期之内必有杀身之祸。”

鬼阵子接过话来,恶狠狠说“短期之内?我数到三,这个小杂种再不老老实实把妖丹交出来,我让你连今天早上的太阳都见不到。一,……二,……”

赤脚仙话已至此,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接下来会怎么样,全凭他宋念安自己的抉择。

若是他选择交还妖丹,赤脚仙还能从中缓和缓和,起码让宋念安这条小命能活着。

可如果宋念安拒不归还,那就算是他赤脚仙心里再有善念,那对于鬼阵子接下来的举动,也只能视而不见了。

因为这颗妖丹对于鬼阵子和赤脚仙,太重要了。

这世上,千年修行的妖怪,仍不在少数,可那些妖怪自始至终都是见首不见尾,捕风捉影,寻不得半点踪迹。

所以这赤尾蛊雕的行踪就能值三千两银子。

其次,就算是真的有千年的妖怪在眼前,就凭他们三个人就能打的过吗。

赤尾蛊雕,虽说是妖族,不过仍是属于妖兽。属于上古时期一脉延续下来的上古妖兽。和那些真正意义上的大妖,还是差了一个等级。

一只千年妖兽就险些要了三个人的命,若是其他的千年大妖,那么今天晚上地上躺着的,可能就是三个人的尸骨了。

千年妖怪难寻,能打过的千年妖怪更难寻,所以这颗赤尾蛊雕的妖丹的价值,对于这三人来说有多重要。可想而知。

在宋念安右手边的,就是那个拿着剑的谭光远,他冷冷瞧着,没有说话。

那个背着拂尘的小道童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躲在谭光远的身后,一脸迷惑。

心说妖怪都死了,怎么这场面上的局势,有点不对劲呢。

小道童实在忍不住,小声问道“师父,那老头真的会杀了那个小哥儿?”

“利字当头,以后你独自行走江湖,若是有人挡你财路,杀了也便杀了,一条人命而已。对于修行而言不值一提。不过切勿脏了自己的手。”

小道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说师父以前从来都不会教这些道理。

王坝山在江湖上也是正统剑修门派,这次见死不救也就罢了,怎么还有种草菅人命的意思呢。

鬼阵子数到三声,拿着匕首就逼了上来,所有人都知道这老东西急了是真的会杀人。宋念安自己心里也清楚。

就只见宋念安右手拿着妖丹高高举过头顶,伸手左手指着鬼阵子,大喝一声“滚回去,今天小爷我就把话撩这了,你们仨要是谁敢动我一下,今天我就请各位听个响。”

说罢,宋念安作势就要把千年妖丹摔在地上。

逼上前来的鬼阵子赶忙停住脚步,还稍微的往后退了退,实在是不敢轻举妄动。

伏妖三人的心一下子都提到嗓子眼上了,谁也没料到还有这么一手。

要是宋念安这家伙手一滑,那“啪嗒”一声,今天晚上辛苦全部白费,可不就是听了个响嘛。

吃软不吃硬,赤脚仙赶忙打着圆场说道。

“小兄弟,莫要激动。有话不妨慢慢说。先把东西放下吧。”

“慢慢说?这老不死的都要拿刀子来杀我了,你还让我慢慢说?”

“小兄弟,咱们行走江湖,也得讲道义。你手里这东西,是我们以命相搏才换回来的。对你而言没有什么用,无非就是能换些银两罢了。可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太宝贵。所以还请小兄弟高抬贵手,归还我们。我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价钱,怎么样。”

宋念安举着的手没有丝毫想要放下的意思。愤愤说道“道义,你们他娘的还好意思跟我讲道义?拿我的命钓妖怪,喂我吃毒药,恨不得把我送进妖怪嘴里面。你们干的这些事,哪一件有道义。滚犊子去吧都,还跟我讲价钱,真有那钱,我怕是有命拿,没命花。快点把解药给我。”

赤脚仙心说这少年郎小小年纪,思路却如此清晰。

一边觉得这少年郎不好忽悠。

一边又觉得刚才那鬼阵子做事,也太决绝了一些,导致现在这情况下,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解药,哪有什么解药。

这毒是用来杀妖的,听说过给妖怪下毒的,可没听说过给妖怪解毒的啊。

这个时候,鬼阵子喋喋笑道“有命拿,没命花,小杂种,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嘛。”说着,鬼阵子再次逼上前来。

“别动,再往前一步,我可就真摔了啊。”

“咯咯咯,摔吧。”鬼阵子手里拿着匕首一步步走了过来,显得有恃无恐。

宋念安心说这老不死的难不成失心疯了,真就不打算要这颗妖丹了?

敢这么逼迫自己,是觉得他宋念安真不敢摔了这价值连城的千年妖丹?

想到这里,宋念安也毫不手软,你们不给我解毒,那就休想要这妖丹,宋念安抬手,作势就要让这颗千年妖丹掉在地上听个响。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宋念安手臂无论怎么用力,自己的身体竟然一点都动弹不了,明明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可就是控制不了。这是怎么回事?

鬼阵子距离宋念安只有几步远,看见宋念安滑稽的样子,说道“别费那劲了,凭你的道行,根本挣脱不了我的锁影阵,瞧瞧你的影子吧。”

宋念安低头一看,自己的影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贴了一张黄符纸。也就是这么一张小小的黄符,就让宋念安此时动弹不得。

锁影阵,就是将对方以影子的姿势,束缚住身体。

并非真的是把人的影子给定住。这是一个很入门的阵法。属于定身术的一种。

这种法术很容易就被破解,例如使用火符,阳炁挑灯符,甚至是一个火把,只要是能让自己的影子发生偏移,这个阵法自然就会失效。

所以这种入门阵法虽然简单,不过在实战中取的的效果甚微。

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宋念安的影子是哪来的?

那是天上挂着的那个月亮照射出来的影子。宋念安要是有本事能把月亮给遮住,那今天晚上这三个人还就真拦不住他,

可在场的人,谁都知道,宋念安没那本事。

邪修鬼阵子提着匕首,已经到了面前。

荒原赤脚仙,心说这小兄弟冥顽不灵,软硬不吃,自己也就爱莫能助了。

所以视线偏移,不愿看到接下来的血腥一幕,也好让自己的良心上,以后不用那么受煎熬。

王坝山谭光远,不为所动。

邪修之所以为邪修,那就是因为这些腌臜的事情做的太多,多行不义,手段肮脏。

哪一个邪修敢说自己的双手是干净的,这鬼阵子恶名在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换做往常,见到此情此景,他谭光远必然会出手相救,可是今天晚上不一样。

这个宋念安,今晚本就是弃子,苟活下来还不惜命,非要染指那千年妖丹,这不就是找死。

只有那背着拂尘的小道童,露出一丝焦虑和紧张的神情。

可他知道师父是打算袖手旁边,所以他想救宋念安,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等会。”宋念安高喊一声。

“怎么,都要死了,还有什么要说的。”鬼阵子说道。

“临死了。我不能有一句遗言吗?”

“好好好,那你说说看。”干瘪老人鬼阵子对将死之人说的话,确实有那么几分兴致。

宋念安心说。那青衣道士到现在也不现身,那今晚是绝不可能来了。

这最后的关头,宋念安心知不会有人来救自己。

也就是这最后的关头,宋念安还有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宋念安屏气凝神,语气郑重,开口念道“天地玄黄,云篆碧虚,七星龙渊,速赴吾身,急急,如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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