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的光影。
只有那片冰冷奢华公寓背景中,一扇窄小的高窗,窗外是灰暗如铁的天空。
而窗下,那个赤着脚、穿着近乎透明薄纱的身影。
微弱的顶光勾勒出她疲惫到极致的侧影:松弛的肩膀,微微佝偻的背脊,低垂的头颅。
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存在的情绪,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抽空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倦怠。
窗外,一只灰鸽子模糊的翅膀奋力振翅的瞬间被定格,却仿佛永远也飞不出那片被高楼切割的、令人绝望的灰色牢笼。
这张照片毫无构图美感可言,曝光甚至有些不足,更没有任何“商业价值”。
然而,它却像一面冰冷、残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被生活反复碾轧、被物化到极致的灵魂本质——她的疲惫,她的空洞,她的囚禁。
而在这面镜子里,我也惊恐地看到了自己:那个为了生存,不得不将引以为傲的技艺变成肮脏交易帮凶的自己;那个在道德与生存夹缝中挣扎、同样疲惫不堪的灵魂。
为了活下去,我们都不得不出卖一些最本质的东西。
那只挣扎的鸽子,是我们共同的写照。
我死死盯着屏幕,指尖冰凉,血液仿佛凝固。
暗房里定影液刺鼻的气味更加浓烈,混合着电脑主机散发的热量,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时间仿佛停滞了。
只有屏幕上那只奋力挣扎的灰鸽子,和我自己沉重如风箱般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久到窗外的霓虹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我重新调出那张窗边照。
没有进行任何美化。
只是极其轻微地调整了曲线,加深了一点阴影的浓度,让苏璃眼底的疲惫和窗外那只灰鸽子翅膀扇动的挣扎感,更加清晰、更加触目惊心地呈现出来。
然后,我连接上那台老旧的喷墨打印机。
机器发出沉闷的启动声,墨盒来回移动,发出吱嘎的摩擦声,像在呻吟。
一张小小的、4x6英寸的照片被缓缓吐出。
我拿起照片,指尖感受到纸张的微凉和墨水未干的微湿。
照片上的苏璃,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疲惫的幽灵。
这是我唯一能还给她的东西,一张剥去所有伪装、只余下沉重真实的碎片。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救赎,对我,还是对她。
(七) 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