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又只剩下我,电视里嘈杂的欢笑声,还有那几缕斜斜的阳光。
喧嚣被隔绝在外。
身体依旧沉重,每一处关节都在诉说着超负荷运转后的酸痛,但那种濒临崩溃的疲惫感似乎消退了一些。
胸腔里的钝痛还在,但呼吸顺畅了许多。
我慢慢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床头柜上。
阳光正好照亮了塑料盒的一角,也照亮了里面那半块面包。
爬满的霉斑在光线下纤毫毕现,灰绿和惨白交织,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地提醒着某些东西。
我看了很久。
然后,那只放在被单外的右手,那只曾拨动过救世开关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抬了起来。
它越过阳光分割的光影,越过温暖的被单,有些颤抖地、却目标明确地伸向那个透明的塑料盒。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塑料盖。
轻轻掀开。
一股淡淡的、带着潮湿和腐败的霉味逸散出来,并不浓烈,却异常顽固。
我的手指,避开了那些毛茸茸的霉斑,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触碰到了那半块面包相对干净、只是被水泡得发胀的边缘。
粗糙、冰冷、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真实感。
指尖传来的触感,粗糙,冰冷,带着水泡后的绵软。
没有香气,只有淡淡的霉味和地下水的铁锈腥气。
我把它拿了出来。
很轻。
被水泡透了,又被时间风干了表皮,像一块失去生命的、畸形的海绵。
阳光暖洋洋地照在手臂上,有些痒。
电视里,娱乐明星夸张的笑声显得有些遥远。
我看着手里这半块来自地狱废墟的面包,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慢慢地,把它送到了嘴边。
干燥开裂的嘴唇,碰到了同样粗糙冰冷的面包表皮。
没有犹豫,我用牙齿,轻轻撕下了一小块。
它在我嘴里,缓慢地化开。
没有味道。
只有灰尘的颗粒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属于地下水的铁锈腥气。
很难吃。
比记忆中最饥饿时吃过的任何东西都难吃。
但我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咀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