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设在临水的“澄心轩”。轩内灯火通明,四壁悬挂名家字画,地上铺着厚实的波斯绒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嵌螺钿圆桌居中,上面已布满了各色珍馐美味,器皿皆是官窑精品,流光溢彩。主位空着,显然在等待裴隐这位“主角”。
裴隐在内侍引领下步入轩内,立刻感受到了数道目光的注视。除了侍立两侧、屏息凝神的侍女内侍,席间还坐着几位作陪的官员,看服色品阶不低,有文有武。他们见到裴隐进来,神色各异,有的带着好奇审视,有的隐含不屑,有的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
“裴主事到了。”内侍躬身通报。
几乎同时,轩外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哈哈哈,裴主事,可算把你盼来了!让本王好等!”
随着笑声,一位身着月白色锦缎常服、腰束玉带、头戴紫金小冠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身形颀长,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天生的贵气,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步履从容,正是当今天子的幼弟,景琰亲王萧景琰。
他目光扫过席间,最后落在裴隐身上,笑容更盛,带着几分毫不作伪的热情(至少表面如此),几步上前,竟亲自虚扶了一下正要行礼的裴隐:“免礼免礼!裴主事为我神都除一妖祟大患,劳苦功高,今日是本王为你设宴庆功,不必拘泥这些虚礼!”他声音清越,带着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亲和力,仿佛真是一位礼贤下士的贤王。
“殿下厚爱,下官惶恐。”裴隐依礼躬身,姿态恭谨,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惶恐”。
“坐,快坐!”萧景琰亲热地拉着裴隐的手臂,将他引到自己右手边的首位坐下,这位置显然超出了一个八品提刑副使的规格。他自己在主位落座,目光扫过席间作陪的官员,笑道:“诸位,这位便是近日破获画皮奇案、名动神都的刑部提刑司副使裴隐,裴主事!少年英才,国之栋梁啊!”
席间响起一阵附和的笑声和恭维声,真假难辨。
侍女鱼贯而入,奉上温热的湿巾净手,又斟满琥珀色的美酒。萧景琰举杯,朗声道:“来,这第一杯,敬裴主事!画皮妖孽伏诛,还我神都清宁!裴主事居功至伟!”说罢,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举杯。裴隐也端起面前那杯酒,酒液澄澈,散发着馥郁的果香。他垂眸看着杯中倒影,没有立刻饮下。御赐的“九转玉露膏”此刻正由一个精致的小玉盒盛着,安静地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这药膏,这美酒,这满席的珍馐,这亲王的礼遇,都像一层华丽而脆弱的糖衣。
“裴主事?”萧景琰放下酒杯,含笑看着他,眼神温和,“可是这‘玉壶春’不合口味?”
裴隐抬眼,迎上萧景琰看似清澈、实则深不见底的目光,平静道:“殿下赐酒,自是佳酿。只是下官伤势未愈,苏医官叮嘱忌口,不敢贪杯,恐辜负殿下美意。”
“哦?伤势?”萧景琰眉头微蹙,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可是追查那画皮妖孽同党时所伤?本王听说了,那妖人凶顽,竟敢在刑部大牢作祟!实在猖狂!”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义愤,随即指向那玉盒,“所以本王特意向皇兄求了这‘九转玉露膏’。此乃大内秘制,对外伤内损皆有奇效。裴主事务必收下,早日康复,才好继续为朝廷效力,肃清这神都魍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