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程烨枫当即愣在了原地。
沧桑的眼眸中，满是不解和茫然。
老师他老人家，是不愿意认自己这个弟子了么？
乔龙轻叹了一声，不忍心看他风烛残年的年纪，还像当初面对自己那样战战兢兢的，走过去扶住了他。
掌心一股温暖的灵气，灌入他四肢百骸，帮他平复体内紊乱的气息，让他不至于这么气喘吁吁。
这般神乎其技的手法，让程烨枫百分百的确定，眼前之人，就是自己的恩师。
“程老先生，你即年事已高，又何必还要亲自过来，我可受不起啊。”乔龙轻轻拍了拍他手背。
“老师……你……”
程烨枫话刚说到一半，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老师在俗世中，向来无比低调，很少将自己的实力，展示在世人面前。
便是当年荡平倭寇，他也未曾在人前抛头露面。
而今不声不响的来到江城，恐怕也是不想让世人知道他的存在。
“唉，老朽年纪大了，眼睛也看花了，你和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实在是太像，小兄弟莫要见怪。”程烨枫立即改口道。
“程老先生在江城威名赫赫，晚生岂敢。”乔龙笑道。
“都是一些虚名罢了，小兄弟过奖了。”
这一老一少，当着众人的面，开始胡扯起来。
屋外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两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一会儿是老师，一会儿又看错了。
顾老夫人心中暗暗祈祷：“就算不是老师，也总的是故人之后吧，祖宗保佑，给我顾家一丝希望吧。”
梁艳梅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一切美好的幻想，就此泡汤。
“给我准备一间清净的房间，我见这位小兄弟很像我一位故人之后，有些话想要找他单独聊聊。”程烨枫吩咐道。
顾同尘立即上前带路，将二人领到了二楼一间宽敞的书房内。
门刚刚关上，程烨枫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乔龙连磕了三个头。
“徒儿拜见老师，先前多有冒犯，还请老师原谅。”
乔龙亲手将他扶起，轻叹了一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做事还是这么有板有眼的。”
“老师对徒儿有再造之恩，徒儿便是粉身碎骨，亦不敢不敬。”程烨枫斩钉截铁道。
“好了，这里也没什么外人，咱们都随意点，你看看你，牙齿都快掉光了，还以为是你刚入门的时候啊。”乔龙无奈道。
这些年来，其实乔龙也收过不少世俗弟子。
这其中，只有程烨枫是让他最心疼的。
也是让他最愧疚的。
在众多弟子里，他年轻时的天赋最差，悟性也是最差，但为人却罕有的正直。
正直到，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当年叶天雄统一江城黑道，叶家如日中天，勇不可当，手下门人仗着叶家背景，也干过不少强抢民女，侵吞别人财物的事情。
在被程烨枫知道后，硬是上门去把叶天雄揍了一顿。
让他重整家风。
叶天雄，是他的师兄。
亦是在大乌山上，已经与世长辞的那个老人。
后来倭寇入侵，为了守住江城，程烨枫不惜自损身体，折损二十年阳寿，也要速成七旋斩，还因此落下一辈子也治不好的隐疾。
每当刮风下雨，浑身便酸痛的厉害。
几十年如一日的折磨，早已让他的身体，不堪负重。
若非有强大的现代医疗手段作为支撑，程烨枫早已不在人世。
而这些，皆因为乔龙当时，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位不起眼的弟子，传功时，完全没有去细想会有什么后果。
后来他游历天下，逐渐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直到最近重回江城，才想起了这些。
“对不起老师，徒儿不知师母和小师妹也在江城，未能尽到保护责任，让其遭受王家欺辱，徒儿罪该万死，还请老师责罚。”程烨枫主动认起了错来。
“都已经过去了，便不说这些了，先让我看看你的身体吧。你师兄已经走了，为师可不想再看到你也没了。”乔龙细细感受着程烨枫体内的情况。
“师兄走了，是什么时候的事？”程烨枫无比动容，旋即一脸黯然，“我一直以为我是走的最早的那一个，没想到师兄却比我先走了。”
“天雄是寿终正寝， 此乃天道轮回，为师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你我都不必悲伤。”乔龙淡淡道。
程烨枫一脸不解：“那老师为何还为我治疗，徒儿若是因此影响了老师的道心，耽误您破碎虚空，位列人仙，弟子宁愿托此残躯，随叶师兄一起奔赴黄泉。”
“你有今日煎熬，皆为师当年疏忽所致，为师也不过是力所能及，了却一段因果罢了，你心里不必有负担。”
乔龙再次施展八门化伤神通，指尖柔和的白光，如同一朵云彩，将程烨枫包裹了起来。
浓郁的灵气，让楼下的人，都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如沐春风的感觉。
浑身特别的舒服。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
白芒散去，周围重现清明。
原本沧桑不已的程烨枫，脸上的皱纹，竟是少了许多。
岣嵝的背脊，慢慢能站的笔直。
浑浊的瞳孔，也变得清澈起来。
程烨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无比的顺畅。
萎靡的精神也有所好转，仿佛年轻了十岁一般。
感受到身体巨大的变化，程烨枫激动地拜倒在地，“老师再造之恩，徒儿永世难忘。”
乔龙摇头叹息：“你隐疾太过严重，伤及本源，为师只能简单调理你的身体，让你多活三载罢了。想要固本培元，彻底根治，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机缘。”
所说的机缘，自然便是他堪破渡劫，位列人仙的事情了。
不过想三年之内，便达到这一步，其实连乔龙自己都不相信。
“能多活三年，徒儿已是莫大的满足了。”程烨枫诚心道。
“知足常乐，这么多年了，你这心态还是一点没变，倒是挺好。”乔龙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烨枫躬身道：“老师过奖了。”
两人离开书房。
下楼时，乔龙道：“你知道为师向来不喜欢这些排场，你自己找个回去的理由吧。”
程烨枫顿时明白，若是让江城的人知道他和老师的关系，顾家恐怕就没有安宁的一天了。
门庭若市，这不是老师希望看到的画面。
况且就算乔龙想要名利，也不屑于借一个徒弟的势。
“老师放心，徒儿明白了。”
为了不让外人看出端倪，原本已经不需要杵着拐杖的程烨枫，仍旧是一拐一拐的走下楼来。
还故意板着一张脸，对着程文轩道：“找错人了，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