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木门隔绝了主厅内那令人疯狂的怨煞黑雾和枯槁僵尸濒死的哀嚎,但沉闷的撞击声和滋滋的腐蚀声依旧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敲打在门外众人紧绷的神经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焦糊味和那股阴魂不散的尸臭,混合着劫后余生的汗味和恐惧的咸腥。
庭院里死寂一片,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铁塔瘫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背靠着粗粝的柱子,胸口剧烈起伏,眼神空洞地看着那扇不断震动、仿佛随时会被撞开的木门,脸上的凶悍早已被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取代。他那只砸棺材的手臂还在微微颤抖。
陈铭靠在一处相对完好的墙边,脸色苍白,眼镜歪斜,手中的仪器屏幕已经碎裂,正徒劳地闪烁着杂乱的雪花点。他用力按着太阳穴,似乎想驱散刚才那恐怖景象带来的冲击。
李半仙则直接瘫软在角落一堆湿冷的枯草里,捂着自己被匕首刺穿、还在渗血的手腕,身体筛糠般抖着,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完了…全完了…祖师爷都压不住…我们死定了…” 他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半张染血的符纸,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林霜抱着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妹妹林雪,缩在远离大门的一个廊柱阴影下,无声地流泪,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苏软软背靠着冰冷湿滑的青砖围墙,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因为精神透支而阵阵眩晕的大脑。刚才那不顾一切的精神输送,几乎抽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她下意识地看向几步之外。
霍凛靠着另一段围墙,缓缓滑坐在地。他低垂着头,凌乱的黑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苍白的额角和脸颊上。左肩的伤口触目惊心——作战服被撕裂,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边缘一片焦黑,正被怨煞之气侵蚀得滋滋作响,冒着细微的黑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臭。鲜血如同小溪,顺着他无力垂落的手臂流淌,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带来难以抑制的颤抖。他整个人像一尊被重创后濒临破碎的玉像,只剩下冰冷的痛苦和深不见底的疲惫。
苏软软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巨大的恐惧依旧盘踞着——恐惧于门外那未知的威胁,更恐惧于身边这个强大却重伤的男人可能失控。但此刻,一种更强烈的、源自目睹惨烈伤势的冲击和刚才那混乱精神链接带来的奇异责任感,压倒了纯粹的恐惧。
他需要处理伤口!否则……会死!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跳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翻涌的酸楚。她强迫自己站起来,双腿还在发软,但眼神里多了一丝执拗的坚定。她踉跄着走到陈铭旁边,声音因为虚弱而沙哑:“陈…陈先生…你…你有没有…消毒的…或者包扎的东西?”
陈铭被她的声音惊动,抬起头,推了推破碎的眼镜,眼神疲惫而茫然。他看了一眼自己同样破损的工具箱,摇了摇头,声音干涩:“仪器…毁了…没有医疗用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霍凛那恐怖的伤口,又看向苏软软,“主神空间的基础规则修复…只限于非致命伤…这种…怨煞侵蚀…恐怕…”
苏软软的心沉了下去。她又看向李半仙。李半仙只是惊恐地摇头,抱着自己的手腕往后缩,显然指望不上。铁塔更是眼神凶狠地瞪了她一眼,仿佛在警告她别来烦自己。
绝望感再次涌上心头。难道眼睁睁看着他……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扫过李半仙手里死死攥着的那半张染血的符纸。符纸上的朱砂符文虽然黯淡,却隐隐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带着“净化”与“秩序”意念的能量波动。
符纸!对了!霍凛说过,符能镇邪!这符纸刚才爆发出的力量,似乎对怨煞之气有克制作用!
一个大胆的、近乎绝望的念头在她脑中升起。
她不再犹豫,踉跄着走到李半仙面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符!把那半张符给我!”
李半仙一愣,下意识地将符纸攥得更紧,如同护食的野狗:“你…你要干什么?这是贫道保命的!”
“想活命就给我!”苏软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尖锐和决绝,“他的伤被怨煞侵蚀!只有这东西可能有用!他死了,你以为我们还能活着出去?!”
李半仙被她眼中的疯狂和话语中的威胁震慑住了。他看了看霍凛那濒死的模样,又看了看那扇还在震动的木门,巨大的恐惧最终压倒了私心。他颤抖着手,极其不情愿地将那半张染血的符纸递了过去。
苏软软一把抓过符纸,入手冰凉,带着李半仙的血腥味和一丝微弱的能量感。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快步走到霍凛身边。
霍凛似乎感应到她的靠近,极其艰难地、缓缓抬起头。汗水混合着脸上的血迹滑落,勾勒出狼狈的线条。他染血的眼睫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异常黯淡,如同蒙尘的寒星,里面翻涌着剧痛、虚弱,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濒临失控的暴戾。当他的目光落在苏软软手中的半张符纸时,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被一种冰冷的审视取代。
“废…物…”他嘶哑地开口,声音破碎得几乎听不清,“你…想…做什么…”
“闭嘴!”苏软软第一次对他吼了出来!声音带着破音的颤抖,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巨大的压力和恐惧让她暂时抛开了对这个男人的畏惧!她蹲下身,强迫自己直视他那双充满压迫感的眼睛,“不想死就别动!”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她将那半张染血的符纸,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轻轻按在了霍凛左肩那被怨煞之气侵蚀得最严重、滋滋冒着黑烟的伤口边缘!
滋——!!!
符纸接触到伤口的瞬间,再次爆发出微弱的金红色光芒!一股清凉的、带着微弱“净化”意念的能量,顺着符纸涌入那焦黑溃烂的伤口!
“呃啊——!”霍凛的身体猛地绷紧!如同被烙铁烫到!剧痛让他英俊的面容瞬间扭曲,额头青筋暴起!一股混合着怨煞之气的黑烟从伤口处被强行逼出!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更大的痛呼,只有压抑在喉咙深处的闷哼!那冰冷的眼神死死盯着苏软软,里面翻涌着剧痛、暴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苏软软也被这反应吓了一跳,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但她没有退缩!她死死按住符纸,感受着那微弱却坚韧的净化力量与怨煞之气的激烈对抗!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霍凛那混乱、狂暴、被剧痛和怨煞侵蚀的精神波动,因为这外来的净化之力,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微弱的秩序!
有效!虽然效果有限!
她心中一喜,更加专注地引导着符纸的力量,试图覆盖更大的伤口面积。她甚至尝试着,将自己那微弱的精神韧性强化力量,极其小心地、如同涓涓细流般,顺着两人之间那尚未完全断开的混乱精神链接,极其微弱地注入霍凛濒临崩溃的精神核心,试图为他分担一丝痛苦,提供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秩序”支撑。
这链接混乱而痛苦,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搭建一座脆弱的浮桥。霍凛的精神壁垒如同布满裂痕的坚冰,充满了狂暴的抗拒和剧痛的冲击。但苏软软的意念异常坚韧,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执着,死死地维持着这微弱的链接和能量的输送。
霍凛的身体依旧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但他眼中那濒临失控的暴戾光芒,似乎因为这微弱却持续的净化力量和精神支撑,而稍稍平复了一丝丝。他不再死死盯着苏软软,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着,额头上冷汗涔涔,仿佛在全力对抗着体内的侵蚀和剧痛,也仿佛在……默默接受着这意料之外的“治疗”。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
半张符纸蕴含的能量终究有限。那微弱的金红色光芒只持续了十几秒,便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符纸本身也迅速变得焦黑、脆弱,轻轻一碰就化作了飞灰。
苏软软颓然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符纸的灰烬和霍凛伤口的冰冷粘腻。她看着霍凛左肩的伤口——边缘焦黑溃烂的地方似乎被净化掉了一层,不再滋滋冒黑烟,露出了下面同样惨烈但相对“干净”的皮肉翻卷。然而,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依旧狰狞,鲜血依旧在流淌。符纸的力量,只是暂时遏制了怨煞的进一步侵蚀,并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净化,远不足以治愈这恐怖的伤势。
她脱力般地坐倒在地,脸色比霍凛还要苍白,精神透支和刚才维持精神链接的巨大消耗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霍凛缓缓睁开眼。剧痛依旧刻骨铭心,失血带来的眩晕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冲刷着他。但他眼底深处那濒临崩溃的混乱风暴,似乎被强行按捺了下去,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他看向瘫坐在一旁、摇摇欲坠的苏软软,看着她惨白小脸上未干的汗迹和眼中的疲惫,看着她指尖沾染的属于他的血污和符纸灰烬。
那冰冷的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纯粹的评估和掌控欲,而是翻涌着一种难以解读的、风暴般的情绪——有被冒犯的余怒,有对自身虚弱的厌恶,有被这微弱力量强行拉回理智的屈辱,但更深处,似乎还掺杂着一丝……被这不顾一切的、笨拙却执着的“救援”所触动的……极其微弱的涟漪?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惯常的嘲讽,但最终只化作一声极其低沉、带着浓重喘息和沙哑的冷哼。
“多管闲事……”他吐出四个字,声音微弱,却清晰地敲打在苏软软心上。不是感谢,而是冰冷的陈述,带着他一贯的恶劣。但这一次,那语气深处,似乎少了几分纯粹的恶意。
苏软软没有力气反驳,只是疲惫地闭上眼,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似乎因为这句“多管闲事”,而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委屈。
就在这时,一直盯着主厅大门的陈铭,突然指着门缝下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快看!里面…好像…安静了?”
众人悚然一惊!纷纷看向大门。
果然!那持续不断的、沉闷的撞击声和滋滋的腐蚀声,不知何时,竟然停止了!
庭院里陷入一片更加诡异的死寂。只有风声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轻响。
李半仙连滚爬爬地凑近门缝,鼓起勇气,眯着一只眼朝里望去。
“黑雾…散了…”他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那…那东西…好像…好像不动了?就…就趴在那破棺材上…烂…烂掉了?”
铁塔和陈铭也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确认。片刻后,陈铭直起身,推了推破碎的眼镜,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丝困惑:“僵尸…停止活动了。黑雾…在消散。能量读数…在急剧下降。”他看向霍凛和苏软软,眼神复杂,“符箓重创了它,棺材被毁,加上怨煞之气的反噬…它…似乎彻底‘死’了。”
死了?
那个恐怖的东西…死了?
巨大的惊喜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所有人!铁塔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出嗬嗬的傻笑。李半仙瘫软在地,老泪纵横,嘴里念叨着祖师爷显灵。林霜抱着妹妹,喜极而泣。陈铭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着墙壁滑坐下来。
只有苏软软,在短暂的松懈后,心头却猛地一沉!不对!任务提示是“找出怨气之源进行净化或镇压”!僵尸是死了,可那汹涌的怨煞之气呢?那才是真正的“怨气之源”吧?只是消散了?还是……
她下意识地看向霍凛。
霍凛也正看着她。他那双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眼眸深处,没有其他人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凝重和洞悉一切的嘲讽。他似乎看穿了苏软软的疑惑。
他微微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吐出几个字,眼神里带着冰冷的警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还没完…这只是…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