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静谧飘渺的天河间,顾清河的声音显得尤为刺耳。
只是所有关于他的惊惧与愤怒,在我的耳畔都与聒噪的虫鸣无异。
我木讷地站在此间碧落的边缘,只要在向前一步,我便会与黄泉之下的亲族团圆,或许在彼端,在漫野的彼岸花间,也并非全然是悲戚苍凉的景象。
顾清河怒不可遏地冲到我的面前,蒸腾的怒气在肺腑间翻滚,似乎已经认定不论我于他而言,是决不可被损毁的一具偶人——连半点人权也不剩了。
“沈灵韵,你未免也太大胆妄为,竟然还妄图以死相逼!”
“你这个背负着累世罪业的人,根本就没有决定自己的生死的权力。”
顾清河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翻涌的愤恨之下,还裹挟一丝惊忧。
“你现在就离开天河,给我回来,立刻马上!”
我对他所说的一切都早就不为所动,时至今日,哀怨也好、憎恨也罢,这些情感早也就化作飞灰,无迹可寻了。
作为彼此之间都有不知道多少条性命要偿还的仇家,这其中纠葛早就如盘根错节,唯有快刀斩乱麻,才能断了这本就不该存在的孽缘。
我冷漠地看向情绪激动的顾清河,有些哀戚地耻笑道:“我哪里有什么威胁或逼迫呢?
这一切都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
“这么多年,我日日屈居人下,就算有多少感情,也都消磨殆尽了。”
“既然清楚这是段孽缘,又何必要彼此为难呢?”
这迂回浩渺的天河间,从前葬送的性命可远不止一条,在祂吞噬那些哀怨与愤恨时,恐怕从不曾对这些人的生死加以干预。
顾清河的喉头不住地滚动,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才开口道:“是不是孽缘又岂是你人说了算?”
“更不用说你这负罪之人,难道想一走了之来逃避么!”
他从前遭受的苦楚我又何尝不知,然而人死灯灭,世事已定,难道是我轮回在苦难中、受他羞辱就能改变的吗?
“是,我是个罪人,我罪孽深重,早就不配被宽恕了。”
“你也不必在拿此说是,我的至亲至爱,不也都统统死在你的手下了吗?”
“这么多年,还有什么爱恨是消磨不掉的?
不如就此一拍两散。”
“如果不是你的日夜折磨,或许我都已经忘记你这个人了。”
风从河水上掠过,发出来如同回荡在幽谷间的长啸,这苍凉的声音伴随着我的话语一并倒灌如顾清河的肺腑间。
良久的寂静让他深切地清楚,我空洞的双眼中,再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顾清河紧盯着我,似乎还想窥探我内心的深处:“沈灵韵,你别想死得这么便宜。”
“你难道就不想看到晨儿轮回转世么?
我不信你无情至此。”
我知道,顾清河再也找不到威胁我的筹码,这才重新想起那个他亲手处死的孩子。
这的确如同一柄尖锥,剜入我的心脏不断翻搅。
我苦笑道:“顾清河,难道亲手葬送晨儿的不是你么?”
“又是谁连他的魂魄都不肯留下,生生要逼得他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有你这样的父亲,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
顾清河浑身不住颤抖,但仍旧强硬地打断我:“我身为天帝,无所不能,重新找回晨儿的骨肉魂魄又有何难?”
我仍旧淡漠地看着顾清河:“即便重塑肉身,也根本不是相同的灵魂。”
“这种起死回生,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可怜晨儿,因为你这样的父亲,彻底枉死了。”
泪水浸湿我的衣襟,没有一丝犹豫,毅然决定纵身而下。
我眼看着顾清河舍弃了威严与风度跪下哀求,他的声音回荡在我耳边,可一切都为时已晚,我摇摇头:“太迟了,你所做的一切,都太迟了。”
冰冷的天河水将我吞噬,属于天我界的生活,也就此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