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布巾贴在谢忱滚烫的额角，水汽蒸腾，带走一丝灼人的热度。
姜栗的动作机械而精准，每一次按压都避开了他因痛苦而紧绷的肌肉线条。
内室的死寂被谢忱微弱急促的呼吸声填满，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仿佛随时会断裂。
手腕上，那被谢忱死命抓握留下的灼痕，依旧隐隐作痛。识海深处，系统精神反噬带来的撕裂感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楚。
姜栗的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的眼神却沉静得如同深潭寒冰，所有的痛楚都被强行压缩在那片冰层之下。
反杀。
这两个字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姜栗的骨髓里。系统的存在，不再是悬顶的利剑，而是必须摧毁的囚笼。
谢忱的奄奄一息，她的精神重创，都是这囚笼冰冷铁条的具象化。
他们不是砧板上的鱼肉，而是被逼入绝境、獠牙染血的困兽。
时间在压抑中流逝。外间传来管事压低的、焦灼的踱步声，太医似乎又来了一次，留下更浓重的药味和更深的绝望。
姜栗如同最精密的守夜人，守在矮榻边，用冰凉的布巾对抗着谢忱体内肆虐的高热。
她不再尝试用精神力探查，那无异于自杀。
但她全部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蛛网，紧紧缠绕在谢忱身上，捕捉着他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也警惕着那层冰冷意志的任何异动。
不知过了多久，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谢忱滚烫的指尖，再一次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触碰到了姜栗撑在榻沿的手背。
这一次，不再是昏迷中的痉挛。
那触碰带着一丝微弱的、带着试探的力道。像初生的幼兽，用湿润的鼻尖轻触陌生的世界。
姜栗擦拭的动作猛地顿住。她低头，目光如同冰锥，刺向矮榻。
谢忱依旧紧闭着双眼，长睫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但紧蹙的眉心，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丝。干裂的唇瓣翕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浓重疲惫的呻吟。
他醒了。
或者说，他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和混乱中，艰难地撕开了一道缝隙，挣扎着回归。
姜栗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苍白脸上每一丝痛苦挣扎的痕迹，感受着手背上那点微弱的、带着生命温度的触碰。
谢忱的指尖在她手背上极其缓慢地移动了一下，带着一种茫然的、确认般的力道。
然后，他那只骨节分明、依旧滚烫的手，如同濒死的藤蔓，极其缓慢地、用尽所有力气，向上摸索着，最终，颤抖的指尖，极其微弱地勾住了姜栗冰冷的手指。
一个极其虚弱的、充满依赖和无声求援的姿势。
姜栗的手指冰冷僵硬，任由他滚烫虚弱的指尖勾着。
她看着他因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眼角，看着他睫毛因痛苦而剧烈的颤抖。一种冰冷的、带着尘埃落定般的情绪在她心底弥漫开——他活下来了。至少，暂时。
就在这时——
叮！阶段性任务“稳定核心目标生命体征”完成！生存点+100！当前生存点：100。
警告！检测到核心目标（谢忱）意识初步恢复，精神波动剧烈！系统强制精神扫描启动！意图：评估目标反抗意志及绑定稳定性！倒计时：3……2……1……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丧钟在两人脑海中同时敲响！最后那个“1”字落下的瞬间，一股庞大、冰冷、非人的意志如同决堤的冰河，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压，蛮横地冲入了谢忱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意识深处！
“呃——！”谢忱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喉咙里爆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惨嚎！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涣散到极致，里面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灵魂被撕裂般的恐惧和痛苦！他勾着姜栗手指的指尖瞬间失力滑落，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殿下！”外间的管事听到动静，惊恐地想要冲进来。
“滚出去！”姜栗猛地回头，一声厉喝如同冰刀出鞘！那声音里蕴含的冰冷杀意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将管事钉在原地，冷汗涔涔而下，再不敢靠近分毫！
姜栗转回头，目光死死锁在谢忱身上。
她清晰地“看”到，那层冰冷的系统意志正在谢忱混乱的精神世界里肆虐！它在扫描，在评估，更是在……施加更深层次的精神烙印！它在加固囚笼！
不能再等！
反杀，就在此刻！
姜栗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焚毁！她猛地俯下身，双手不再是擦拭，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扣住了谢忱剧烈颤抖的双肩！
她的额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重重地抵上了谢忱滚烫汗湿的额头！
肌肤相贴！滚烫与冰冷的碰撞！
精神与意志的强行交汇！
“谢忱！”姜栗的声音如同惊雷，直接炸响在谢忱混乱痛苦的意识深处！不再是清冷，而是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命令式的力量！
“看着我！别被它拖下去！想想醉欢楼！想想你的账本！想想……‘同生共死’！”
她的每一个字，都如同燃烧的烙铁，狠狠烫在谢忱濒临崩溃的意识边缘！
醉欢楼后院血腥的一幕，书案上那本带着隐秘印痕的账册，还有他亲口宣告的“同生共死”……这些属于他“谢忱”本身的、最强烈的执念和秘密，被姜栗精准地、粗暴地挖掘出来，化作最锋利的矛，刺向他被系统意志侵蚀的精神世界！
“呃……啊……”谢忱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姜栗的话语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强行照亮了他被痛苦淹没的意识！
醉欢楼……账本……同生共死……这些属于他自己的烙印，在系统冰冷意志的碾压下，迸发出强烈的反抗光芒！
而就在这反抗光芒亮起的瞬间——
姜栗将自己刚刚恢复一丝、还带着精神反噬剧痛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如同最细微的丝线，顺着两人额头相贴的肌肤，强行灌入了谢忱混乱的意识漩涡！
这不是探查！
这是共鸣！是引导！是……以她自身为桥梁，强行搭建起谢忱破碎意志的通道！
她的精神力细丝脆弱无比，在谢忱混乱狂暴的精神风暴中如同怒海扁舟，瞬间被撕扯得几乎崩断！
识海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但她死死咬着牙，牙龈甚至渗出血丝！她将自己的意志，自己那份对自由的冰冷渴望，自己那份对系统枷锁的刻骨恨意，如同最炽烈的火焰，顺着那脆弱的精神丝线，疯狂地传递过去！
“感受它！谢忱！感受这份恨意！它不是规则！它是敌人！是囚笼！撕碎它！”姜栗的声音在谢忱的意识深处咆哮，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两人共同的精神领域炸开！
谢忱那被系统意志强行压制、濒临破碎的自我意识，在姜栗这不顾一切的、如同引火自焚般的共鸣引导下，如同被点燃的干柴，轰然爆发！
那源于他骨子里的疯狂、偏执、以及对掌控自身命运的绝对渴望，化作一股毁灭性的精神风暴，狠狠地撞向那正在扫描、试图加固烙印的系统意志！
两股意志——谢忱疯狂反抗的本我意志，与系统冰冷、非人、试图彻底掌控的规则意志——在谢忱的精神世界里展开了最直接、最惨烈的碰撞！
“噗——！”姜栗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鲜红的血点溅落在谢忱苍白的脸上和她的衣襟上！她的精神力细丝瞬间被狂暴的冲击撕碎大半！识海如同被投入了绞肉机，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身体摇摇欲坠！
而矮榻上的谢忱，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贯穿，猛地向上弹起！又重重摔落！他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七窍之中，竟同时渗出了细细的血线！
警告！警告！检测到核心目标（谢忱）精神意志爆发强烈反抗！系统精神扫描遭遇未知干扰！强制扫描中断！精神烙印程序崩溃！
严重警告！检测到宿主（姜栗）主动介入核心目标精神反抗！引发未知精神共振！系统底层规则遭遇冲击！稳定性下降10%！
惩罚机制强制启动！目标（谢忱）生命体征削弱50%！宿主（姜栗）精神反噬加重！意识削弱30%！抹杀程序预备……
一连串冰冷刺耳、甚至带着一丝紊乱的警报声在两人脑海中疯狂炸响！
系统……被撼动了！
姜栗的意识在剧痛中如同风中残烛，身体软软地滑落，半跪在矮榻边，靠着冰冷的床沿才勉强支撑。
鲜血顺着她的唇角不断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但她染血的唇角，却缓缓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疯狂、又带着无尽快意的弧度！
成功了！
虽然代价惨重，但成功了！
她看到了！在那短暂而惨烈的精神碰撞中，她看到了那层冰冷意志核心处，一闪而过的、如同精密齿轮般运转的……
一丝规则缝隙！那是系统逻辑的漏洞！是它绝对掌控下的……裂痕！
而此刻，矮榻上的谢忱，在经历了那足以摧毁灵魂的精神风暴后，彻底陷入了死寂。
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七窍流血，如同破碎的琉璃人偶。
但在他紧闭的眼皮下，在那片刚刚经历过毁灭性风暴的精神废墟深处，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属于“谢忱”本身的意志火种，在姜栗强行点燃的“恨意”共鸣下，顽强地留存了下来。
他活下来了。
以最惨烈的方式。
而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联手，撕开了系统那看似无懈可击的囚笼一角！
姜栗靠着冰冷的床沿，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痛楚。
她看着谢忱七窍流血、气息奄奄的模样，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
那点因共鸣而滋生的、微不足道的好感，在经历了这场共同的精神自毁后，悄然沉淀为一种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战友情谊。
反杀的第一步，踏着他们的血肉，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找到那条规则缝隙，然后……彻底碾碎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