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陆砚廷白芙蓉的其他类型小说《夫离子散?大佬前妻重生后杀疯了陆砚廷白芙蓉后续+全文》,由网络作家“漫云不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大脑签到寄存处,签到者暴富暴美暴好运。明城,大雪。“萱萱!”白芙蓉一声惊叫,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湿淋淋的。她脸色苍白地环顾四周。糊着海报的墙,水泥地上乱摆的红双喜搪瓷盆,搪瓷缸。万年历上的时间赫然是1987年12月7日,她居然回到了儿子被拐走后的半年后!儿子丢了以后,她除了寻找儿子,无心任何事。原本整整齐齐的家变得像狗窝一样,全靠六岁的女儿陆明萱操持。慢慢的,她郁郁寡欢,患上了抑郁症,也没有力气去关怀女儿。丈夫是研究院一级工程师,回家得少。她害怕女儿走丢,也不让女儿离开她的视线,甚至严重到不让女儿去上学。女儿便靠自学和丈夫偶尔的辅导,一个人生长的环境沉默而压抑,还要面对一个控制不住情绪的母亲,从而变得性格扭曲。最后潜进数据库,盗...
《夫离子散?大佬前妻重生后杀疯了陆砚廷白芙蓉后续+全文》精彩片段
大脑签到寄存处,签到者暴富暴美暴好运。
明城,大雪。
“萱萱!”
白芙蓉一声惊叫,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湿淋淋的。
她脸色苍白地环顾四周。
糊着海报的墙,水泥地上乱摆的红双喜搪瓷盆,搪瓷缸。
万年历上的时间赫然是1987年12月7日,她居然回到了儿子被拐走后的半年后!
儿子丢了以后,她除了寻找儿子,无心任何事。
原本整整齐齐的家变得像狗窝一样,全靠六岁的女儿陆明萱操持。
慢慢的,她郁郁寡欢,患上了抑郁症,也没有力气去关怀女儿。
丈夫是研究院一级工程师,回家得少。
她害怕女儿走丢,也不让女儿离开她的视线,甚至严重到不让女儿去上学。
女儿便靠自学和丈夫偶尔的辅导,一个人生长的环境沉默而压抑,还要面对一个控制不住情绪的母亲,从而变得性格扭曲。
最后潜进数据库,盗取了重要机密,在她面前被执行了枪决。
白芙蓉也是在死后才知道她的一生是一本书,一切都是为了穿书女主和她的孩子们服务。
她成了炮灰,她的儿子不知所踪,而她的天才女儿被男主救赎后,因为男主随口一提的话,成了恶毒反派。
但现在,她重生了。
白芙蓉抹了一把眼角的泪,重新站了起来,尝试着松开扶着床棱的手。
她又惊又喜。
腿脚有力气了。
重生以后,抑郁症居然也好了。
“萱萱,萱萱……”
柔软破碎的声音如随处可散的风。
重生后第一件事,她迫不及待想见见她可怜的女儿。
她无法忘记两人最后一面时,女儿虽然才二十出头,但那如风烛残年一般的眼神。
然而并没有任何回应。
白芙蓉快步走到门口。
她知道女儿很乖,一定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果不其然,一抹红色的单薄小身板映入眼帘。
白芙蓉手紧紧捂住嘴,滚烫的泪水蜂拥而出。
这时候的萱萱脸颊鼓鼓,软糯红润,像颗可爱的水蜜桃。
她费力地握着比她高出一倍身高的大扫把,正呼哧呼哧地在铲雪。
眼神明媚,还带着几分不谙世事。
不像枪决时那么高冷空洞,如同枯木。
白芙蓉的心一阵接一阵尖锐的刺痛,疼得她喘不上气。
六岁的小女孩正是爱玩的年纪,但是她不玩雪,也不堆雪人,满心想的是她要快点扫,那样才能早点把活干完。
等妈妈起来后,看到一个干干净净的院子。
她背对着自己,小手冻得通红,耳朵也红。
耳后是紫色的暗疮,皮都破了。
吸溜了下鼻子,冻得太冷,又在原地转个圈,跺跺脚。
“萱萱!”白芙蓉再也忍不住,声线颤抖地喊出口。
陆明萱猛地扭头,一眼看到白芙蓉。
她先是欢喜,很快,瞳仁遽缩,垂下眼睫,“妈妈,对不起……”
白芙蓉愕然,她没想到女儿第一句是道歉。
这半年来,她只要第一时间没有看到女儿,就会冲过来,连打她的屁股,还会崩溃大哭。
现在女儿应该很害怕吧?
害怕她的情绪随时会崩溃,却还掩下不安,用道歉来哄妈妈。
女儿性格的变化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但她要及时将这株恶毒的藤蔓扼杀在摇篮里。
想到这,白芙蓉满腔的酸涩扭成了一股坚定。
她尽量放低声音,朝陆明萱微笑着,招了招手,“萱萱,过来。”
陆明萱歪了歪小脑袋,懵懵懂懂。
之前妈妈也有脾气好的时候,很短暂,是在吃了药以后,会对她好一会儿,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从来没有过这么温柔的声音,就像回到了她小时候,妈妈陪着自己一起种向阳花。
那一年,弟弟还在……
陆明萱抿了抿唇,但还是乖乖过去了,怯生生地拽住她的裤腿,仰头望着她。
乍一看,像只可怜巴巴的树袋熊。
白芙蓉心都化了,她伸出手来。
陆明萱吓得闭了闭眼,眼睫煽动着,像两把小扇子。
半晌,冻得发麻的小手只迎来一阵温柔的触碰,紧随其后,是一阵比春风还暖的声音,“萱萱很冷吧?”
手被轻轻地合拢,揉着,尽量避开了她的冻疮,还被呵了暖气。
陆明萱被冻得麻木了,一开始还感觉不到暖。
渐渐的,丝丝缕缕的暖意一个劲地往身上钻。
她大着胆子,攥住了白芙蓉的一根手指,跟着是两根。
“萱萱不冷!”
口是心非地说着,小姑娘眼里迅速蓄上两泡眼泪,漂亮的大眼睛仍然闪烁着不安。
就像是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块宝贝的糖,那糖不属于自己,别人随时可能收回去。
白芙蓉望着她患得患失的样子,艰涩地扯了扯唇。
幸好,现在的萱萱还小,她还有很多时间陪伴。
她揽着萱萱稚嫩的肩膀,回到了屋里。
桌上放着好些瓶瓶罐罐,书桌旁还放着一个小板凳,是方便陆明萱拿东西的。
白芙蓉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一个粉红色的袋子,把郁美净挤了一个硬币大小,在掌心焐热了,才给她擦在柔嫩的小脸上。
擦着香香的时候,陆明萱也不敢闭眼,生怕一不小心,这个妈妈就变回去了。
“乖乖闭眼哦。”
妈妈很久没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话了,害怕妈妈又变回去,陆明萱只能听话。
但很快又睁开眼,眨巴着,仍然是妈妈香香美美的笑容。
她终于笑了,一笑有两个甜甜的梨涡。
白芙蓉俯下身,亲了她一口,桃子味的,“萱萱,你身上的衣服脏了,我们换一件吧。”
她把衣服铺开,让陆明萱自己选。
“我选这件。”
眼见着陆明萱指着那件红袄子,眉头微皱,眼神又有些紧巴,视线的余光则是瞟向另一个方向,白芙蓉无奈地笑笑。
浩浩走丢以后,她就只让萱萱穿红色的衣服,因为最显眼。
可小姑娘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白芙蓉拿起另一件白色的团簇着毛茸茸领子的夹袄,语气轻轻的,“可妈妈喜欢这一件呢!”
陆明萱踮起脚,小脸又惊又喜,眼眸放光,“那萱萱也喜欢这一件。”
说罢不待白芙蓉动手,就很快地穿上那件白夹袄,生怕白芙蓉反悔。
佳佳说她穿这件最好看了,像小公主!
换好衣服以后,白芙蓉左瞧右瞧,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了。
她一蹶不振以后,陆明萱的麻花辫儿也没人扎了,她自己零散地梳了个,到底人小手小,扎得不紧,半边头发都掉落下来。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实在是暴殄天物。
白芙蓉三下五除二就给她编了两个齐整的麻花辫。
陆明萱这头发有半年没剪了,但还好继承了她的发质,乌黑顺滑。
她还系上了两个红绸子。
装扮一新的陆明萱格外水灵。
当然了,她的女儿本就长得好看,继承了她和丈夫的优点。
白芙蓉一时没忍住,又亲了亲她柔软蓬润的小脸蛋。
陆明萱眨眨眼睛,“妈妈?”
“嗯?”
她睁着一双清澈明净的眼,“你真是我的妈妈吗?”
白芙蓉一愣,鼻尖一酸,眼圈微红。
“当然!”
她压着颤抖的声线,蹲下身子,和陆明萱平视,“妈妈做了一场噩梦,但现在梦醒了。”
陆明萱想了又想,眉头都快打成一个小蝴蝶结了。
白芙蓉也不知道她小脑袋瓜在想什么,正担忧时,忽听见她问,“那你还找弟弟吗?”
白芙蓉怔了怔,眼里迅速蓄上温热。
她以为自己性情大变是不管浩浩了。
白芙蓉强忍着心酸,将带着奶香味的软软身躯搂进怀里,压制着失而复得的力气,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鼻音,“嗯,带着萱萱一起找!”
陆明萱这才放了心。
果然是她的妈妈。
这一晚,她久违地和妈妈一起抱着睡的,搂得紧紧的。
妈妈身上是她熟悉的花香味儿。
睡到半夜,陆明萱突然睁开眼睛——
她迷迷瞪瞪地摸摸妈妈的脸,没有冰凉的泪水,她又歪着头,彻底熟睡。
这一幕都被白芙蓉看在眼里,她眼帘滚烫。
浩浩的事已经发生了,她就应该好好照顾萱萱。
上一世她生了病,心有余而力不足。
好在老天爷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她愈发抱紧了萱萱,睡梦中的萱萱好似也感应到了,软软的小手勾住她的脖子。
雪后初晴,大院里雪渐渐都化了。
太阳出来了,旭光万丈。
这院子里还有几户人家,大家一起公用厨房和卫生间。
天气一好,纷纷冒出来了,坐在院子里聊天。
院子里有一张石桌和几个凳子,是这几户家里女人常聚头的地方。
“陆家那男娃子,还没找到?”
“没有,之前有个算命先生路过,说陆家那女娃是个扫把星,我看真说准了,当初要白芙蓉把女儿送到她娘家去,她还不信呢。”
“我呸,也不光是她女儿,你看看她,臭显摆。”其中一个叫牛文丽一边压低声音,一边翻着白眼,“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带孩子去公园,给孩子吃好的,穿好的。这下倒好,出事了吧。照我说啊,这就是活该!”
另外几个女人也连声附和,“是啊,这早几年,可是要打倒的资本主义,现在是国家宽容,但我们人民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所以没啥好说的,她儿子走丢,都赖她。”
白芙蓉牵着陆明萱正要出门,正好听见这几个女的在聊天。
院子里多少嫉妒她的,她很清楚。
她丈夫陆砚廷赚得最多,一个月二百七十元,她们的丈夫一个月才四十。
当初她紧着儿女吃最好的,用最好的,她不觉得有什么,但偏偏就是扎了这些人的眼。
陆明萱听到前面都没什么反应,哪怕骂她是扫把星。
她已经听习惯了,这些女人平时闲,欺负她爸爸不在家,妈妈没精力。
听到后面,她像个小炮弹,猛地冲了出来,一头撞在坏女人的肚子上,“不许骂我妈妈!”
做完这一切,她小腿都在抖。
“哎哟喂——”牛文丽被撞得人仰马翻,也是没想到陆明萱一个小丫头片子这么大的劲。
爬起身以后,立刻拽住她的手,就要打。
白芙蓉这半年有心无力的时候,她借着帮白芙蓉看孩子的名义,没少从白芙蓉那拿东西,也没少暗地里欺负陆明萱。
她知道,陆明萱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敢跟她妈妈说,生怕她妈妈担心,更加雪上加霜。
陆明萱的衣服还有鞋子,她有好几件都剥下来给了自家闺女穿。
但她也很懂得怎么欺负,伸手就要掐陆明萱袖子下的软肉。
孩子有个磕磕碰碰,撞得青青紫紫的再正常不过了。
“砰——”
牛文丽还没来得及,一脚就被踹飞出去,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正好落在了一坨狗屎上。
脸还扎扎实实埋在了上面,“呸呸呸!”
“啪啪啪。”陆明萱双目晶亮,脸颊砣红,止不住地鼓掌。
她妈妈突然出现,像英雄一样。
另外三个长舌妇面面相觑,手里拿着的瓜子也没磕了。
这……白芙蓉怎么起来了?
之前不是因为儿子生病,病歪歪的吗?
每天连句话都没力气说。
“芙蓉,我……”另一个眼睛细长的女人辩解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啪——”白芙蓉迎面就是一巴掌,那女人缓过劲来,双目瞪得溜圆,“白芙蓉,你疯了不成?”
白芙蓉拽住她的头发往后生生一扯,又是啪啪几巴掌。
直把这说她女儿扫把星的女人嘴都给扇烂,鲜血渗出,皮肉都翻出来。
她冷笑着,素来温柔的杏眼夹杂着锐意,一张芙蓉面绮丽又狠绝,“没错,我就是疯了。你们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反正我杀人不犯法!”
她这话引得另外三人往后退了两步。
牛文丽刚从狗屎里爬起来,站起来的时候脚下打滑,还弄进嘴里了两口。
另外三人又捂着口鼻,嫌恶地退了三步,差点呕出来!
“白芙蓉!”她尖叫,“你这个毒妇,难怪你儿子会被人拐走,做人都不积阴德。”
物理攻击不行,她就开始戳白芙蓉最柔软,伤得最重的地方。
陆明萱立刻担忧地看向妈妈,情不自禁握了握白芙蓉的手,仿佛这么做能给妈妈力量。
她很怕这个英勇神武、容光焕发的妈妈只是昙花一现。
自己的手非但没有被甩开,相反被用力握了握。
陆明萱葡萄般的大眼睛溜圆溜圆的,一眨不眨地看着白芙蓉,耳畔是她妈妈的声音,坚定不失力量,“是啊,我现在儿子还没找回来,女儿就是我的命!以后谁敢欺负我女儿,我杀谁!”
说完,白芙蓉直接掀了她们的桌子,砸了她们的椅子。
从此以后,这群长舌妇再也没有秘密基地了。
眼里充满着杀气,一个一个剜过去。
这下,这些女人一个个都夹紧双腿,就连最悍妇的牛文丽都不敢说话了。
白芙蓉舒坦了,浑身都松快。
前世,她多少是有点心理疾病,每天都病怏怏。
现在她浑身上下使不完的牛劲,谁让她不舒服,她就发疯。
做人不发疯,就得发病!
“萱萱,你看到了吗?谁让你不舒服,你就还回去。”
听了白芙蓉这话,陆明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头顶的红绸子一荡一荡的。
做完这一切,她抱起陆明萱回了屋,给陆明萱准备了一溜儿好吃的。
什么贵,什么好吃,拿什么。
红糖水冲鸡蛋,大白兔奶糖,黄桃罐头……
都不消她说,陆明萱就端着瓷碗,在外面,小短腿蹲着。
那香味儿像是化成了形,一个劲地往人的鼻子钻,还有肚子里钻。
这院子里另外四家的小孩儿全都眼巴巴地看着她,肚子里本来就油水少,这会儿陆明萱还把这么多好吃的摆自己面前。
是个小孩儿就受不了。
“萱萱妹妹,你给我们吃一口吧,就一口。”
“不给,让你们爸妈买。”陆明萱头昂着,一脸骄傲,“不买就是不爱你们。”
对对对,她妈就是最爱她。
这群小孩儿得不到,就回家闹,一直缠着他们家妈妈闹。
他们的妈妈们被烦得不行。
这陆明萱随她的妈白芙蓉,蔫坏蔫坏的。
闹不出结果,这几个小孩又出来了,口水都掉下来了。
牛文丽家的大胖儿子,虎子眨着葡萄干眼睛,笑得一脸谄媚,“萱萱,萱萱你最美了。”
陆明萱眼珠转了转,她给了虎子一个鸡蛋。
其他小孩也学虎子说好听的话,但陆明萱不给了。
等到虎子刚把鸡蛋给吞了,陆明萱一惊一乍道,“我是把鸡蛋给你们分的,你怎么一个人吃了?”
虎子傻了眼,她也没说啊。
陆明萱站了起来,指着他脆着音喊了声,“叛徒!”
另外几个小孩立马就火了,这可是他们的鸡蛋!虎子怎么这么自私!
于是,虎子被另几个小孩子的石头砸了,额头都破了,嗷嗷哭着回家找牛文丽。
别看虎子身板最壮,却最爱哭。
见宝贝儿子哭得这么惨,牛文丽又插着腰,气冲冲地去找另外几家。
一下午都是鸡飞狗跳,吵个不停,大院里就没消停过。
当天晚上,街道办事处书记那迎来了一群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
“书记,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牛文丽哭得最凶,她已经洗了一下午澡了,还一股子臭狗屎味儿。
而且,虎子被人给砸破了头,另外几户人家还不肯赔钱。
全都是白芙蓉那闺女挑唆的!
也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了,不就是说了几句话,又不至于掉块肉。
她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
难道看她可怜,人人都得让着她?
郑书记悠悠吹了口杯子里冒着热气的水,头也不抬,“照我看,你们就是自找的,她已经够不容易了,你们还在说风凉话。”
牛文丽几个也知道在郑书记这闹不出什么结果,“哼,她和她男人在闹冷战,我看她能风光到几时!过几日她男人就回来了,指定得离婚!”
今天是丈夫陆砚廷回家的日子。
这几天,白芙蓉除了照例牵着萱萱去各大派出所找儿子,再就是晚上回来,把家里收拾了下,顺带把自己也拾掇了下。
及腰的长发剪到了及肩,显得人更精神。
她年轻的时候,可是街道的一枝花,当然现在也不赖。
要不然陆砚廷就不会一眼瞧上她,后面的相亲对象都不看了。
她是他的第一个相亲对象,也是最后一个。
“妈妈,你真漂亮。爸爸看到你这么漂亮的样子,肯定忍不住亲一口……”
陆明萱刚眨巴眼睛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之前妈妈可是和爸爸闹得很凶的,说爸爸不顾家,一想到弟弟,就朝爸爸狂发脾气。
白芙蓉笑了笑,轻捏了下她的脸,“你啊,人小鬼大。”
说到陆砚廷,她有点沉默了。
她一直以为他对自己没什么感情。
没想到在她死后第三天,他妥善安排好她的后事,就在她坟边故去了……
这个男人什么都好,就是没长嘴,默默做了很多。
对于婚姻,她不强求了,现在就只想继续找儿子,好好把女儿养大。
白芙蓉在厨房里忙活,做的是酱油泡肉,她的拿手菜。
她掀开缸子的盖子,酱油缓缓漫过肉片,吸饱了酱汁,每一丝纹理都被染成深褐,泛着油润的光泽。
不过她这并不是为陆砚廷准备的,而是为了萱萱。
萱萱心心念念这一口,今天酱油泡肉刚好泡入味了,她也就拿出来。
女儿只吃瘦肉,所以挑的都是精瘦的猪后腿。
先把一大块肉从酱油缸里取出来,又放在砧板上,切成一块一块,薄厚适中。
厨房里都飘着肉香味儿。
萱萱就在旁踮着脚,眼巴巴地看着灶台上的肉,一边馋得腮帮子酸酸的,还一边注意到妈妈需要什么,就给妈妈颠颠地拿过来。
眼疾手快,心思活泛,小短腿跟车轱辘似的灵活。
她是妈妈最优秀的小帮手。
陆砚廷提着军绿色行李袋出现在家门口,迅速扫视了一眼,屋子里没看到人。
他径直去了公用厨房,站在门口,只远远看着一抹纤柔的倩影正在忙活着,切好一片肉,就把肉片送进了她身侧的小人儿嘴里。
陆明萱摇头晃脑的,都香迷糊了,“好次,真好次……”
扎着两个高高的麻花辫,红绸子一飘一荡的。
陆砚廷还以为自己眼神恍惚了。
他有多久没见过这么温馨的场面了?
儿子失踪后,他有想过辞掉工作一心去找儿子。
可是怎么办?坐吃山空吗?
那她和女儿怎么办?找儿子也需要很多钱。
于是陆砚廷还是选择留在了研究所,同时拜托了他分布在五湖四海的老同学们。
家这边,他只能请父母还有白芙蓉的娘家都多关照一点。
不够……他也知道这远远不够,不过却是目前的最优解。
“芙蓉。”
熟悉的声音一没入耳朵,陆明萱猛地一扭头,“呀,爸爸回来了!”
像只原地起飞的小麻雀,猛地飞扑了过去。
白芙蓉拿着菜刀的动作一顿,视线随着女儿。
颀长的男人也早已蹲下身,张开双臂,紧紧搂住女儿,抱起转了好几个圈。
萱萱在半空发出咯咯的笑声,小脸笑成了向阳花。
满屋子都是她久违的笑声。
白芙蓉仿佛看不到男人的那张俊脸,满心满眼都是女儿甜甜的笑脸。
萱萱该是很喜欢这个爸爸吧。
留在他身边,女儿至少会活得心理更健全。
想到这,白芙蓉抿了抿唇。
“芙蓉,我回来了。”耳畔是陆砚廷波澜不惊的声音。
他单臂抱起陆明萱,萱萱已经四十斤了,但他扛在肩上,轻巧地走来,关切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肩上的小人儿笑声突兀地戛然而止,紧张地看向两人,情不自禁地咬了咬手指。
院里的坏婶子说爸爸妈妈感情不好,随时可能离婚,问她跟爸爸还是跟妈妈。
坏婶子的话虽然不能全信,但她好几次睡到迷迷糊糊时,听见爸爸妈妈吵架的声音,其实是妈妈吵,爸爸在听。
爸爸妈妈要离婚吗?
一想到这么沉重的字眼,她的小脑袋也像是被秤砣压住了。
白芙蓉捕捉到女儿的小表情之后,视线这才缓缓挪到男人脸上。
陆砚廷无疑是英俊的,用后世的调笑话来说,是他们研究院的院草。
可才三十出头,就华发早生,生出了不少银发。
白芙蓉抿了抿唇,前世她总是在和他闹,认为这个男人不顾家,没有心。
心情烦躁,就抓他咬他,他背上身上全是伤痕,闷受着。
后来他们离婚后,她才知道为了找儿子,他只要放假,就一直在奔波,从来没有一天放弃过,还建了寻亲网站。
但是这些,他一个字也没和她提过,可能是怕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想到这,白芙蓉心情突然变得平静,她垂眸,“洗手吃饭吧。”
陆砚廷有些怔愣,很快一抹惊喜划过他的眼。
他忙不迭答道,“好!”
“萱萱,爸爸带你一起去洗手。”
“好鸭好鸭~”
陆明萱的表情肉眼可见松快了不少,白芙蓉也弯了弯唇。
陆砚廷带着陆明萱在水池那边,白芙蓉便凝望着他俩。
都说男人带孩子粗心,但陆砚廷不是。
他给女儿认认真真地搓了手心,又搓了手背,不仅给她洗,还教了她洗的方法。
吃过饭,陆砚廷照旧查看了陆明萱的功课,男人精瘦的背弯了下去,单手撑着书桌。
“来,让爸爸看到你学到哪儿了。”
“二元一次方程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陆明萱骄傲地仰起小脑袋,“没有。”
“萱萱真厉害。”
男人温和的声音如春风送暖,抚慰了女儿那颗脆弱敏感的心。
白芙蓉默默地看着。
自己这么优秀的丈夫也不过只是书中男主成功路上的大佬贵人。
他们都活成了npc。
人这一辈子啊,终点都一样,最重要的是日子怎么过。
舒心是一天,难过也是一天。
想到这,她做了一个重要决定。
她刚一开口,熟料到陆砚廷和她同时,转过头来,目光沉沉地开口——
陆砚廷:“我准备回明城。”
白芙蓉:“我准备带着萱萱,同你一起去华京。”
两人异口同声,却又难掩盖错愕地看着对方。
白芙蓉是尤为吃惊的,前世她和萱萱是在很晚才去了华京。
陆砚廷并没提过要调回明城。
而这一世,陆砚廷怎么改变了呢?
难道是因为他今天回来,她没和他闹,所以让他也变了?
白芙蓉不假思索道,“你怎么突然要回来?你做到一半的研究不做了吗?”
“钱赚的少点就少点吧,重要的是家人在一起。”陆砚廷挑眉看她,“那你呢?”
白芙蓉眼神缩了回去。
初次相亲的时候,她还有些怕他,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像位严厉的老师。
她以为他严肃刻板,可后来在某些方面,他循循善诱,也和老师一样。
浩浩被拐走之前,她和陆砚廷不说是琴瑟相合,但至少也是幸福美满。
而浩浩不见以后,她就彻底崩溃了,这个家庭也崩塌了。
她准备带着陆明萱随陆砚廷一起去华京的想法不是一日炼成的。
几天前,她就在想。
前世,考虑到熟人作案的可能,周围都找遍了。
在明城守了半辈子,浩浩也没回来。
索性去华京,到时候做些生意,把生意做大做强。
发货的时候,把儿子的相片和信息印在盒子上。
而且华京有青少年宫,也有研究院里的人,更好的环境更有利于她的发展。
她有些偏科,明城太卷,华京那边要好一些,以后上清大不是没有可能。
这一世,白芙蓉必须想得长远些。
于是……
“我想过了华京更合适萱萱的发展,更方便找浩浩,家这边,我就托英子姐帮我看着,如果浩浩回来,让她拍电报给我。”
白芙蓉目光坚定,两人对视着。
须臾,陆砚廷就同意了她的想法,“也好。”
白芙蓉松了口气,又道,“我已经说好把工作卖给英子姐了,办好以后,明天再回趟娘家。”
陆砚廷有些吃惊,“你不把工作给你娘家人?”
娘家人?
白芙蓉露出不屑一顾的笑容来。
见她态度坚决,陆砚廷就不多问了,只道,“我陪你去。”
“不用了。”
白芙蓉现在是战斗力十足,娘家那些腌臜事,她也并不想让萱萱知道。
在去华京之前,她要把这些事全都解决掉。
前世,她供娘家吸血,指望他们对萱萱好点。
可是……她是在整理萱萱遗物,才发现了那本日记本,知道了那么多不堪。
想到那些,白芙蓉心都碎了。
一个孩子苦苦守着秘密,默默承受了那么多年。
娘家人表面对她和和气气,实际上为了自己的利益,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白芙蓉一个眼神,陆砚廷就看出了杀气,“你自己去能保证安全吗?”
“可以。”
“好。那我明天去街道办开介绍信。”
两人都是行动派,第二天一早,就各自行动。
陆砚廷不忍叫醒萱萱,直接把她抱在怀里,用毛毯包裹严实,去了街道办。
白芙蓉回望着父女俩的背影,而后转过身,一步步坚定地迈向白家。
白家离陆家这大院子不远,但明显就条件差多了,四处都是沟渠,沟渠里是污水。
街面也不怎么干净。
这里公用卫生间离小房子远得很,时而可以看到人端着痰盂往公用卫生间走。
“芙蓉回来了啊。”现在都是平房,邻里邻居极为亲和,有时候出门,大门敞开着,都没什么问题。
白芙蓉微微颔首,走到白家门口,推门进了院子。
听到动静,白成仁走了出来,“姐……”
今天大弟和三弟不在家,就只有二弟白成仁在。
他和妻子一同张望着,之前姐回来,总是要带些好东西,不知道今天带了什么。
见白芙蓉两手空空,他媳妇儿潘兰花当即嘴角下撇。
都那么有钱了,还不多带点回来补贴娘家。
白芙蓉瞧见两老走了出来,便开口,“我知道砚廷放了些钱在娘家这边,让你们多照看我们母女。现在我们全家要随陆砚廷一起搬到华京去了,这笔钱我得拿回来。”
陆砚廷每月二百七十的工资分了一百给白家这边,怕婆家不够周到,指望娘家离得近,多照料她。
但事实却是……
他们把钱都紧着弟弟和他们的孩子吃吃喝喝,而且还没少pua萱萱,要萱萱游说她,把二弟的女儿白思思过继过去。
孝敬娘家没什么问题,但花这么多钱,养这么一大批白眼狼,凭什么?
“什么!”一听这话,白父立刻火冒三丈,“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突然要去华京?”
父亲这反应,完全在白芙蓉的意料之中。
前世,他们百般游说她,让她留在明城,说是浩浩要是回来了,就可以第一时间发现。
其实说到底只是他们的私心,离得更近,他们便可以经常去打打秋风。
白母拍了拍白父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白芙蓉要去华京,可毕竟她还有个纺织厂的工作,当初她靠自己的实力考上的。
之前二儿子媳妇儿老早就盯上了,这不,机会来了。
“钱的事容后再说,芙蓉啊,既然你要去华京了,那纺织厂的工作,你就给兰花吧。”
白芙蓉知道白母就是个笑面虎,平时没少和稀泥。
但是她无法忘记,萱萱的日记里,她是怎么形容白母的。
“外婆说都是因为我!妈妈才没能追回弟弟!妈妈看到我就会觉得烦。表姐长得像弟弟,外婆说只有表姐才可以治愈妈妈。我必须让妈妈同意收留表姐!”
日记本上还带着泛黄的痕迹,是泪水,也是自责。
白芙蓉痛苦地闭了闭眼。
当时浩浩走丢,被她发现了,她和人贩子拉扯,死也不松手!
浩浩手都要拉脱臼了,惨叫连连。
她一时走神,松了一点,最后被人贩子抢走,只能又去追车!
白芙蓉生怕萱萱也弄丢,紧紧牵着萱萱去追,还是没追上。
她一个孩子又知道什么呢?全靠大人填充她的世界。
可这些年,母亲却旁敲侧击,一直告诉萱萱,这都是她的错。
想到这,白芙蓉挖心挖肺地疼。
她冷笑着,眼神锐利如刺,“工作的事,想都不要想,我已经卖了。”
此话一出,白家人脸色全都变了,就连白母也失去笑容。
白芙蓉眼神似利剑,直指白母,“是不是你告诉萱萱,浩浩走丢,是她的错?让她劝说我过继白思思?”
白母拨弄了下佛珠,抿唇。
居然和她妈说了,那丫头不是很实心眼吗?
不是威胁她了,告诉白芙蓉,白芙蓉就永远不会好起来吗?
死丫头,她不记挂她妈妈了?
她不是说,为了她妈妈开心,她什么都能做吗?
白母心中疑窦丛生,但反应也快,轻咳两声,扯了扯唇,“我也是随口说的,哪知道小孩子家家的,她会想那么多?”
“随口说?那邻里邻居的都随口说你待我,不像待亲生的,你却总是和他们大吵,说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白母脸都绿了。
“反正一句话,你也不该小题大做,卖掉工作。你赶紧退了钱,把工作拿回来。外面人哪有娘家人亲?”
“娘家人亲?”白芙蓉仰面而笑,眼泪都流不出来了,“浩浩走丢这半年内,你们来看过我几次?我扪心自问,婚前,我把大半工资都上交给了娘家,婚后,我也经常在范围内补贴娘家。但凡你们给我一点点的爱,我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白芙蓉今天是带着算盘珠子来的,她在纺织厂本就是一个会计,“陆砚廷半年内给了你们六百,再加上我之前上交的工资,总计是四百,还有婆家给我买了些黄金,也被你说替我保管,拿了去,现在正戴在她潘兰花的耳朵上!别人戴过的东西,我不要了。一千二,你拿出来。”
白母气了个倒仰,“一千二,你怎么不去抢?”
说罢,就要往地上躺,是她的惯用伎俩。
白芙蓉却更快一步,捂着胸口,躺在地上。
白母愣住了,这还是她那个娇滴滴的,把什么都憋心里的女儿吗?
白父指着她,“你你你……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六亲不认的女儿?”
白芙蓉一脸淡漠,“因为我随你。”
说罢,嘹开嗓子,“大家快来看,快来瞧,我已经这么可怜了,我父母还要打秋风,盘算到我头上……”
白父恶狠狠的,“你给我闭嘴!”
他在这一片,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日请客吃饭最积极,周围的老头老太都与他亲近。
白芙蓉是要毁了他的好名声吗?
白芙蓉冷冷道,“事已至此,我白芙蓉也不怕撕破脸,反正我马上要去华京,也不在明城过,就让街坊邻居来看看,你们是怎么落井下石的!”
“……”
白母凑近白父的耳朵,小声嘀咕,“老幺马上要接亲,还是不要因小失大,毁了这门亲事。”
白芙蓉坐在地上,她就是算准这一点来的。
过个节骨眼,这笔钱都不可能这么容易拿到。
白家妄图攀高枝,给白老三找了个机械厂副主任的女儿。
白家父母想得是很美,接了这门亲,还看得上什么纺织厂的工作?
但是马上这件事就会鸡飞蛋打。
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家。
这女孩会发现三弟除了和她处对象,还和另外一姑娘不清不楚。
白芙蓉拿了钱,好厚一沓大团结,用报纸包裹好,揣在里衣里。
身后白父白母还在骂骂咧咧,但是她不在乎了。
这一世,她只想和萱萱好好过,找回浩浩。
无关紧要的人,什么如履薄冰的亲情全都不要了。
只要伤害萱萱,就算是亲爹妈,也得明算账。
白芙蓉走出门来,正好遇上大弟媳蔡明珍提着菜篮子回来。
白家偏疼小儿子,二儿子奸猾嘴甜,两人都没少捞好处。
只有大儿子是个最老实的,大弟媳也没少吃苦,好在大弟弟理解她。
大弟媳听她说了全部,垂下眼眸,“去了华京,明城这边我会帮你盯着的。浩浩一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同是母亲,大弟媳很理解她的心情。
照顾萱萱那段时间,白芙蓉看得出来。
每次蔡明珍来了以后,陆明萱都是穿得整整齐齐的,脸上也有笑容。她每次都不会空手来,去供销社给自己带了生活用品过来的,像什么盐巴,陈醋一类,还带些菜。
价钱不高,却恰恰都是她最需要的。
爸妈有什么好处都给二弟三弟,大弟大弟媳这些年过得很困难,还从手里挤这些带给她,已经很用心了。
而每次轮到老二俩口子一照顾完,萱萱嘴都是扁的,心上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
白芙蓉握紧蔡明珍的手,真心实意道,“明珍,谢谢你。”
潘兰花正好从旁边路过,阴阳怪气,“她现在可是六亲不认,有钱连爹娘都不给,就更别提你了。老大媳妇儿,你这是拍马屁拍在马腿上,还不如多去哄哄老三,老三媳妇一进门,我们工作都解决了。”
蔡明珍仿佛没听见,又和白芙蓉说了好些话,提醒她,华京那边天气冷,到了那要买点暖身子的,多准备点红糖,而且还要提前准备些水土不服的中药,说是城东头老中医那就有卖的。
白芙蓉都默默听进心里了。
她承明珍这份情。
患难时候的点点滴滴,她都会记得,以后会还的。
白芙蓉回到家,天还是亮的。
可是人却极度疲惫,浑身发冷,下腹也酸酸胀胀。
约莫猜到什么原因,弄了条月事带,倒床就睡。
上一世因为抑郁症,难入睡,睡不安神。
这一世倒是神奇,沾床就睡不说,睡眠质量还极高,中途都不带醒。
一觉醒来,天光还是亮的,她还以为只过了几个小时。
朦胧眼神里看到一小雪团蹲在她旁边,目不转睛地守着。
依旧是那件红袄子,把小帽子都戴上了,乍一看,像童话里走出的小红帽。
看见她睁开了眼睛,立马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不多时,小人儿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红色橡胶的热水袋,比她手还大得多。
迅速地掀开被子,塞了进去。
一股暖意顺着肚子,很快蔓延到全身。
白芙蓉觉得人舒服了不少,张开嘴,嗓子都是干涩的,“萱萱,现在几点了?”
“九点啦。”
“九点?我睡了十四个小时?”
“对呀对呀。”小姑娘点头如捣蒜,妈妈这一问,她话匣子就打开了,“放心哦,萱萱没有饿肚子。昨天爸爸带我回来,给我下了面条,爸爸下的面条可好吃了,当然,还是没有妈妈下的好吃。”
陆明萱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说到一半,脸蛋搁在绷子床沿上,软软的脸颊都压变了形,“妈妈,你不会嫌我吵吧?”
“怎么会?”白芙蓉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陆砚廷扎得头发到底不如她,男人嘛,手大手松,又怕弄痛了她,就扎了个松散的低马尾,好在看上去还算精神,“那这热水袋……”
“是爸爸弄的。”陆明萱嘟囔着,“他说怕你看见他烦,更生气,所以就让我送进来。”
弄热水袋,就代表他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甚至记了她来月事的日子。
白芙蓉掀开帘布,朝外看了一眼。
陆砚廷正在拿火钳生火,男人弓着的背脊,弯着腰,垂落着眼眸,鼻梁高挺得很。
他工作忙,可回到家,总是把大半的活儿都做了。
她还记得两人刚结婚的时候,他什么也不会做,洗碗都不小心打碎碗。
陆家的家世也轮不到他做这些。
他不会,就慢慢地学,每次只要回家,炉子都是暖的。
但这些细节,她可能忽略了。
因为他没说,她还以为家务活都是英子姐来帮她弄的。
白芙蓉放下帘布,一时间心绪复杂。
陆砚廷没过错,只是他没长嘴,她又容易内耗。
前世她打他的时候,他也不辩解,冷战闷受着。
两人性格不适合,感情也在积年累月的冷战中磨损了不少。
可看了看萱萱明媚又渴望的眼神,再看看她那扎得有些歪的低马尾。
姑且父凭女贵,处着吧。
帘布被掀了进来,是陆砚廷把炉子提了起来,他一进屋,一股热浪袭面。
看见白芙蓉醒了,他没说什么,不过多时,他又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递到白芙蓉跟前,“我也不知道买什么牌子的好,你姑且用着。”
白芙蓉垂眸一看,是安尔乐。
价钱倒还好说,他们家也不差钱。
不过,附近供销社还没有卖这个的,她很难想象,他是如何买到这个的。
估计是一路问过去的。
白芙蓉刚抬头,他便边往外走边道,“介绍信开好了,我去收拾东西了。”
很多事不用她说,他就做了,有时候女人往往要的就是一个态度。
白芙蓉心里软了软。
他们现在是不吵架了,但关系又有些微妙。
不像夫妻,反倒像战友。
她正这么想着,一低头,对上怀里的小人儿粉妆玉琢的小脸。
大眼睛里写满小问号,“妈妈妈妈,女孩子为什么每个月会流血呢?会不会死啊?”
萱萱一脸天真。
“不会啊。”白芙蓉不会和萱萱避讳这件事,索性趁着这个机会给她讲了。
她还不大能使力,毕竟才是第二天,浑身虚脱,于是把萱萱揽在怀里轻轻摇晃,用柔和悦耳的声音道,“萱萱,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每一个月亮变圆的夜晚,女孩子的肚子里有座神奇的粉红城堡……等待可能到来的小天使宝宝。如果小天使宝宝还在睡觉呢……城堡里的小精灵就会用扫把把它扫下来。”
她的声音就像是早春化冻的溪水渗进缝隙里,透着淡淡的疲惫,又很有生机,“每个长大的女孩子都会拥有这神奇的城堡,就像是新陈代谢,可以让你的身体,像春天的小树苗一样焕发生机活力。”
陆明萱聚精会神地听着,眼里的恐惧渐渐变得平和而温暖,她双眸水润,“妈妈,我懂啦,以后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和爸爸一起守护你。”
“好,谢谢萱萱。”白芙蓉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我去帮爸爸收拾东西啦!”
“好。”
接下来的几天,陆砚廷都不让她沾凉水,其他的事也不让她做,弯腰收拾行李之类。
偶尔几次想到两人微妙的战友关系,她伸出手想帮忙,“我好些了,我来。”
总觉得还是要公平些,划开界限。
陆砚廷却避开了,目光沉沉,不容置喙,“我不在家的时候,都是你来,现在轮到我了。”
白芙蓉撩了下眼帘。
这一世他真的变得很不一样。
以前他直接霸道地不让她做,也不会解释什么。
难道是因为最近两人开始好好沟通了吗?
一晃到了出发去华京的那一天,火车站——
两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寒风中。
陆明萱脖子上扎着一粉红色的围巾,柔软又保暖,露出巴掌大的小脸,眼睫毛就像是被雨水打湿的蝉翼,湿漉漉的。
廖佳佳个子比她略矮一点,哭得鼻子在冒泡泡。
两个几乎一般高的小姑娘抱了又抱。
“佳佳,我会想你的。”
“萱萱,我也是……”
“我会给你写信的。”
“可我看不懂怎么办?”
“没关系,我会画图!”
廖佳佳蓄着眼泪,踮起脚尖,攒足劲,把鼻涕吸了又吸,倒是她的妈妈王秀英看不过眼,拿帕子给她擦了擦鼻子。
“佳佳,别伤心,妈妈说了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我会变成更好的人回来的。”
“我也要变得更好!我会好好念书,写作业的!”
廖佳佳攥紧拳头,眼睛红得像小兔子,好像在宣誓。
不仅是佳佳和萱萱,白芙蓉看着王秀英,这可是她在这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了。
去了华京,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新的朋友,新的机遇,新的困难。
成年人的感情到底含蓄多了,王秀英也深深看着白芙蓉,“一有浩浩的消息,我就给你拍电报。”
多好的姑娘啊,本以为会是人生赢家,可惜命途多舛。
“英子姐,好好照顾自己。我在你家放了二十斤肉,还有几十个鸡蛋,多给佳佳补补身体。”
“芙蓉,你这……”
“英子姐,别和我客气。”
白芙蓉别过脸去,说不下去。
绿皮火车开动了,陆明萱在窗户边一直在招手告别,晶莹的泪珠飞出了窗外。
那条长长的路,廖佳佳追了好远好远。
王秀英也追了起来,眼眶微红。
一直到没有路了,两人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小孩子觉得玩伴离开而难受。
成年人却知道,一别两宽,未来即便回来,也可能是两个世界了。
陆明萱这是第一次坐火车,却并不觉得新奇,满心都被离开好友的酸胀给占满了。
也不说话,低着头,裙子边都浸湿了。
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陆砚廷抱着她去餐台那辆车看风景了。
见白芙蓉一个人坐那剥橘子吃,一个女人凑了过来,“那是你男人?啧……长得可真俊啊。”
估计也是因为绿皮车要坐一天一夜,闲得无事,找点话聊。
女人遥遥望着陆砚廷背影,过到门框那,都还得低下头,约莫快一米九了吧?
在这个大家营养不太好的时代能长这么高,实在是鹤立鸡群。
白芙蓉“嗯”了一声。
“你让他带娃啊?”
“嗯。”
“就一个闺女?看你这闺女挺大了,你就没想说给他添个丁?”
白芙蓉垂眸,突然就不想应了。
而这人仿佛看不出冷热,自顾自地说,“不是我吹,我一个人带三个就不带歇的,你这也太……”
她话音刚落,“妈,我要拉屎!”
“妈,我拉尿弄脏裤子了!”
“妈……”
杨采莲没忍住,对三个脏兮兮的小豆丁一阵喷,“一天到晚妈妈妈,我上辈子是欠你们的吗?”
她带着小的去茅坑了,让大的给老二换裤子。
这人心肠也不坏,就是有点嘴碎,多管闲事。
看她一拖三,白芙蓉就不免帮她看着点。
火车上人贩子最多。
白芙蓉自己淋过雨,就想帮别人撑撑伞。
不多时,杨采莲牵着小儿子回来了,大女儿指着白芙蓉,“妈,这个嬢嬢别人找我们的时候,就帮我们说话,还给我们橘子吃。”
杨采莲当即对白芙蓉多看了几眼,还感激地笑了笑,“大妹子,你长得美,心肠也好。”
一来二去的,也就聊上了,得知她们也是要去华京,杨采莲大喜,“这么巧的吗?那正好有个伴了。”
说真的,她能带,但是三个孩子也带得她头疼,尤其两个儿子,那真不是个省心的,能在粑粑里掏泥玩。
不一会儿,陆明萱也回来了,杨采莲大女儿便陪萱萱玩翻花绳,小姑娘可算找到玩伴了,肉眼可见地稍微开心了些。
陆砚廷累了,但也不睡觉,目光落在萱萱身上。
杨采莲小声嘀咕,“你男人是不是对姑娘太紧张了啊?”
白芙蓉只是笑笑。
后来知道了真相的杨采莲大半夜都坐起来扇自己,她真是该死啊。
但现在她是全然不知的。
“你男人也是搞研究的?研究员?”
“嗯。”
杨采莲觉得这妹子有点性格冷清,不懂人情世故,“不是我吹,我家男人厉害着呢,在研究院当三级工程师,叫冯大志。”
“大妹子,你帮我了,我记你的情,到时候看我男人能不能帮帮你男人。他三级工程师,给你家男人通通路,就是一句话的事!”
说这话的时候,她别提有多骄傲了。
白芙蓉张了张嘴,“我……”
杨采莲猛地一拍她的肩,“大妹子甭跟我客气!”
见她热情高涨的,白芙蓉也不忍打消她的热情。
更何况,对方也很有可能是随便说说。
一天一夜以后,“呜——”
绿皮火车发出鸣啸,冒着白烟,“空次空次——”随着刹车,顺利抵达了华京火车站。
要去研究院了,杨采莲带着三孩子还在那里眼巴巴张望着,不知道该怎么走。
白芙蓉拉了拉她,“杨大姐,你和我们同路,继续一起走吧。”
杨采莲弱弱看她一眼。
她在火车上吹得厉害,但其实带着三孩子来找男人这件事,并没有告诉他。
就等白芙蓉这句话呢,就是不知道如何主动开口。
谁说这大妹子不懂人情世故,她可太懂了。
倒了两趟车,终于到了研究院,沿路都是陆砚廷在拎行李,白芙蓉看杨采莲拎行李拎得多,也就帮她牵牵孩子。
大女儿巧巧乖多了,可以和萱萱玩到一处。
俩小姑娘沿路都手牵着手,别提多热乎了。
二儿子石头,小儿子峰子一言不合,两人短手短腿就发起攻击,打人都不用原因的。
两个男孩只隔了一岁,你追我打的,一溜烟就能跑没影。
“谢谢你了,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杨采莲肩上背着,手里提着,沿路不知道说了多少次,激动得热泪盈眶的。
研究院是洁白的房子,一幢一幢的,拼在一起,楼层不高。
分为办公区,实验区。
后边是住宅区。
可能为了让研究员更加心无旁骛,所以住宅区离实验区很近,不过十分钟以内的路程。
杨采莲的家更靠前,离实验区更近,所以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你怎么来了?”冯大志显然没想到他媳妇儿会来,脸上还划过一抹慌乱。
“我……”杨采莲有点难以启齿,她带着孩子们来投奔冯大志的原因并不光明。
而且冯大志三令五申,并不想杨采莲来找他,就希望杨采莲在家里当个采茶女,闲时赚点钱,顺便照顾好孩子婆婆就够了。
冯大志一眼就看到了她身后的两大一小。
女的貌美得很,是属于走在人群里一眼就瞧见的。
长得十分秀丽,皮肤宛如白瓷,细长的眉毛,脸小,五官精致小巧。
眼睛大的,但就是没什么光采,显得有几分淡漠,但也更加像出尘的清冷仙女儿。
不过他不认识。
但男的他认识啊!
杨采莲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语出惊人,“这是小陆和他媳妇儿。”
“小陆???”冯大志下巴好似卸掉了。
旁边大女儿巧巧就跟杨采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扬了扬下巴,冲着陆明萱一脸骄傲,“喏,我爸让你爸加薪水,那就一句话的事儿。”
陆明萱眼眸亮晶晶,信以为真,“真的嘛真的嘛?”
冯大志像是猛然被闺女这句话给敲回神了,朝着陆砚廷立正,夹紧屁股,“小孩儿闹着玩的。”
杨采莲生怕白芙蓉觉得她说话不算话,不和她好了,她力证道,“怎么闹着玩?上次阿海,你不也把他介绍进研究院摊了个闲差吗?”
“采莲!!!”冯大志肉眼可见的五官乱飞,一转头,对上陆砚廷和白芙蓉笑眯眯,“陆工,您和夫人先安置着,我就先带他们回家。”
说罢,火速牵着一大三小进了屋。
杨采莲也是个心大的,“芙蓉妹子,我安置好再来找你玩啊。”
“好。”
他们人一进去。
白芙蓉盯着陆砚廷,“他们好像很怕你?”
之前到陆砚廷工作的地方来过,但次数不多,陆砚廷工作起来一丝不苟,很热爱他的事业。
她不知道他和他的下级是怎么相处的。
陆砚廷凝视着她,出其不意一句,“你不怕我?”
白芙蓉懵了懵。
趁着她发懵,陆砚廷已经一手牵着陆明萱,一手拎着行李继续往前走了。
陆明萱歪了歪头:这是这几天她第一次看到爸爸嘴角笑得弧度这么大。
虽然她听不大懂,但好像爸爸是在逗妈妈。
爸爸一定很喜欢妈妈吧。
就像是她们育红班的某个小男生,老是来扯她的辫子。
后来妈妈去找他,让他给自己道歉了,他却说是因为喜欢她,才捉弄她。
陆明萱回头看了眼,不过妈妈好像并不讨厌爸爸这种捉弄。
“到了。”
陆砚廷话音刚落,不知道谁养的小白狗跑过来,约莫两个月大,毛茸茸的,像只毛绒玩具,冲着陆明萱狂摇尾巴。
“哈……哈……”小狗吐着舌头,似乎很喜欢陆明萱。
“哇……”陆明萱蹲下身去,还没摸到。
“这是我的狗,你不许碰!”
蹬蹬蹬——
一小男孩踩着矮矮的踏板小车,飞快地骑了过来,两边还有辅助轮。
因为坐着,所以看不出身高。
他过来了,但那小白狗就是对小男孩不理不睬,冲着陆明萱拼命摇尾巴,把舔狗坐实了。
小男孩越看越气,伸出手指指着它,“我给你吃,给你穿,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听这语气,像大人说话似的,他家肯定也有个说原话的人。
他一仰头,像个小大人似的,一脸严肃,“陆工,你回来了啊?”
说话的语气,让白芙蓉忍俊不禁。
得到陆砚廷点头,小男孩又一手拉着狗的小脚脚,一手扶着车把,骑着踏板小车。
脚下生风,一溜烟地跑了,进了隔壁的院子。
见状,陆砚廷介绍道,“那是我们隔壁林工的儿子,林冬,小名狗蛋。”
白芙蓉颔首,看见陆明萱有些失望,弯下腰去笑了笑,“萱萱喜欢小动物啊?”
陆明萱脸憋得通红,“不……不喜欢。”
二舅妈说妈妈精神这么差,养什么小动物,那只会让她身体和精神变得更差!
人和动物不一样,如果思思表姐去了他们家,就会端茶送水,体贴妈妈。
白芙蓉没理会她的口是心非,要想把女儿唯唯诺诺、有话不说的性格改变,还是一项大工程啊。
需要经年累月的耐心和坚持。
有人说孩子从坏学好很难,从好学坏,却只在瞬息之间。
萱萱那半年,家庭剧变,父母给她造成的影响是不可磨灭的。
她要既当妈妈,也要当起心理医生,好在现在到华京来,至少父亲这个角色有人扮演了。
接下来,就是要给她找朋友了,找很多很多朋友。
萱萱之前在明城那边,也就廖佳佳一个朋友。
她属于被动的性格,廖佳佳因为主动,所以两人才会交上朋友。
最憋气的一次,两个小家伙足足三天没说话,最后还是廖佳佳来找她。
她的性格可能随她父亲,不太会沟通。
但要想吸引朋友,也不是无解。
正这么想着,白芙蓉往里走去。
这里和明城的家不同,房子更大,不用和别人共用庭院,有自己的庭院。
眼睛一转,她立刻盘算上了。
说干就干,陆砚廷一去办公区那边,她就立刻在院子里开始刨起土来。
“妈妈,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萱萱以后就知道了。”
白芙蓉想给她“惊喜”。
陆明萱不知道妈妈想做什么,但也乖乖帮妈妈干活。
不一会儿,杨采莲就来了,牵着三个孩子乖乖过来的,是冯大志让她来“认罪”的。
她也知道不是白芙蓉的错,是她太心急,急着炫耀,也不让白芙蓉开口。
一看白芙蓉在挖土,她眼眸一亮,她道,“挖土?你让他们挖啊!”
一听铲土,这俩小男孩可开心了,满身牛劲没地方发呢,说干就干。
杨采莲也正愁没处安置他们,正好挖累了,晚上就不造反了,到点乖乖睡觉。
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儿?
白芙蓉也就笑纳了,巧巧陪陆明萱玩,她就带杨采莲到了后厨。
不过半天时间,后厨收拾得干干净净,各种佐料有序摆放,食材分门别类。
杨采莲看得叹为观止。
火上有口大锅,锅盖斜斜盖着,冒出水汽,隐约看到里面咕咚咕咚冒泡。
“你这是在做什么?红豆水?”
杨采莲探过头去,瞧着有点像,但又不太像。
她们那儿会煮红豆水,不好喝,苦苦涩涩的,但老中医说是去湿气的。
她长得有点胖,老中医说能瘦一点,硬着头皮喝。
白芙蓉笑了笑,“不,这是红豆沙。”
夏天喝绿豆,生津止渴,冬天喝红豆,健脾祛湿。
杨采莲纳闷道,“红豆沙和红豆水有什么区别?”
白芙蓉不用说的,眼见着煮得差不多了,直接盛了一碗出来给她。
才只尝了一口,杨采莲大嚷,“好喝。”
她叫来巧巧,“你赶紧尝尝,这可是我们村子里都尝不到的好东西。”
红豆不是那种煮破壳子的碎,是像云团似的绵密。
甜腻又滑溜地划过舌尖,久久的,还萦绕那甜丝丝的感觉。
杨采莲闭着眼睛想,红豆水能变瘦,这不一个东西吗,一定也能变瘦,于是她连喝了三碗。
“大妹子,这怎么做的?”要是瘦了,她也要学着做。
“要加糖、油或麦芽糖翻炒至抱团,炖的时间也得更长,要把红豆炖得软烂。”
“芙蓉妹子,你怎么这么有本事!”
她们那做东西,都仅限于把东西做熟,也没有这么些佐料。
杨采莲心想着,芙蓉妹子可真是个讲究人。
不过这讲究得对,讲究得好。
不知不觉就把手里第三碗红豆沙喝完了,胃里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只听见白芙蓉说,“我们刚来,还是要和周围邻居打好关系的,他们是邻居,又是男人们的同事。”
白芙蓉边说着,边麻利地把绵绸的红豆沙舀了出来,看得杨采莲又想喝了,要不是喝不下她非得干第四碗。
她用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托盘装好了,一个托盘能放四碗,“人家都是在这里住了很久了,谁知道以后有没有什么需要别人帮忙的地方?更何况人家都是认识很久了,我们怎么插进去?所以,等会我要去送红豆沙。”
杨采莲张口,“我倒是没想到这茬。”
“等会你和我一起去送吧。”
“诶?”
杨采莲没想到白芙蓉会以她俩的名义一起送的。
她挠了挠头,还怪不好意思的。
说好她要帮白芙蓉,怎么到头来,又是白芙蓉帮她?
白芙蓉本来要盛,又要端着,得花很久。
杨采莲和她一起,这功夫大大减少。
白芙蓉带着萱萱也去认了个脸熟。
学校还有青少年宫的事,以后都要找各位多打听的。
更何况这边,更加是个人情社会。
万一有什么好老师,可以给萱萱上上私课就再好不过了。
陆砚廷虽然能胜任,但是他到底没有那么多时间,而且术业有专攻,自己会和教人是两回事。
大家伙儿都没喝过红豆沙,真是个新玩意儿,也像杨采莲一样,埋头一阵苦干,不过也会悄咪咪打量白芙蓉。
大家伙儿之前都没见过陆工妻子,可是经常看到陆工那脸上身上都挂着彩,想必是他夫人挠的,看样子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问起陆家的家事,男人们都讳莫如深,只道别多嘴。
之前陆工妻子,在她们心里简直是个谜团。
但眼下看来,分明不是这样嘛!
陆工的夫人温温柔柔的,长得跟天仙似的。
不过有人也暗地里想,或许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功夫做得足?
天擦擦黑了,隔壁林工家两口子也没回来,只听到林冬的童车在院子里蹬来蹬去的声音。
研究院各家各户都帮忙看着点,再加上活动范围不大,就研究院这么片地,大门口还有警卫员,所以安全问题,倒也不用太操心。
白芙蓉忙得脚不沾地,稍晚一点,又去给王秀英去拍了个电报。
“秀英姐,我刚到了,一切安好,你帮我在城东头老中医铺买的水土不服药也用上了,萱萱很适应。不用记挂。”
回来的时候,她瞧见林工两口子还没回来,便冲着林冬招了招手,“林冬,你饿了吗,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小林冬舔了舔嘴唇子,头一昂,“我爸妈说陌生人的东西不能吃。”
“怎么是陌生人呢,你今天也看到我爸爸了,他叫陆砚廷,你也认识的。”
陆明萱大声说,说这话的时候,还有点骄傲。
林冬和浩浩一般大,但性格一点都不一样。
浩浩是个温暖的小甜辣,平时说话温温柔柔的,但有谁欺负他姐姐,他第一时间就站出来吼。
脸都涨红了。
一想到浩浩,白芙蓉心又酸了,掐着虎口发红,尽量逼自己不去想。
她端了两碗饭出来,林冬扶着车把手,头一昂,“这肯定一点也不好吃。”
“瞎说,我妈做的土豆泥拌饭一绝,谁也比不了。”
说罢,陆明萱拿筷子扒饭扒得飞快,吃得喷香。
啪嗒啪嗒,林冬口水都流地上了,也倔强地就不开口。
白芙蓉蹲在一边,执着把碗递到他面前,看见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饭碗里堆成小山的饭菜看,不由得笑道,“是不好吃,所以阿姨需要你帮帮忙,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改。”
林冬眨眨眼。
眼见着白芙蓉要把碗收回去,他骤然松开一下午都没怎么松的车把,把碗夺了过去,“嗷呜——”大口大口地就吃了起来。
白芙蓉进去收拾厨房了,等出来的时候,暮色四合,俩小家伙儿坐在门口已经聊了起来,沐在渐变色的熹微日光下。
“我六岁,你呢?”大抵是原来和弟弟相处的记忆还在,陆明萱对于这么大点的男孩子没有那么的内秀。
林冬抿了抿唇,嘴巴上还脏兮兮的,没人擦,“五shui。”
男孩子这时候还有点平卷舌不分。
陆明萱也不在意,“你比我小。”
“哼。”林冬松开扶着童车的手,小短手抱臂,“我才不会叫你一声姐姐。”
陆明萱怔了怔。
林冬好半天也没听到她声音,一回头,小姑娘吧嗒吧嗒地在掉眼泪,脸上都湿了。
林冬傻了眼。
他的小脑袋瓜转不过来。
他知道女孩子爱哭,但也不知道这么爱哭的啊?!
他说什么了?
一根筋通到大脑,他张口就叫,“姐姐!姐姐!姐姐!”
这下总不会哭了吧?
可陆明萱哭得更厉害了。
林冬手足无措,拿手背去给她擦眼泪。
“萱萱……”
身后一声轻唤,陆明萱立刻飞奔过去,转头投进妈妈温暖的怀抱。
林冬站在那,腰杆挺直,僵硬得像把钢枪。
他吃了人家的饭,还把人家的闺女儿给弄哭了。
陆工回来会不会揍他啊?
白芙蓉只得一面安慰陆明萱,一面安抚呆若木鸡的林冬,“没事的。”
正说着,有两人一边说话,一边风风火火地往家赶。
“媳妇儿,我的错,我都忘了娃没吃了。”
“嗨,我这一忙起来,都忘了自己生了个孩子了。”
是林家夫妻俩,两夫妻都是研究员,一忙起来,废寝忘食的,家里的孩子就只能托离这屋还有几十米远的陈奶奶看着点。
还没跑到屋前,一炮弹栽进了她怀里,万熙扶着对方一低头。
竟是那被自己遗忘了的儿子,身上很快就有点湿漉漉的。
小家伙埋着头,也不说话,最宝贝的童车孤孤单单地停在一边。
“怎么了怎么了?”
万熙很是纳闷。
她儿子可是轻易不落泪的。
流血都不流泪,是个倔强性格。
万熙一抬头,便对上白芙蓉歉意的笑脸,“不好意思啊,我是隔壁新搬来的,我叫白芙蓉。”
“陆工媳妇儿?”
万熙兴致来了,这可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转到这所研究院半年多了,就只有陆工的媳妇儿没见过。
知道是陆明萱把林冬弄哭的,万熙好奇大于心疼,林冬这小子被老林揍得厉害的时候都不哭。
这小姑娘家是怎么把他弄哭的?也太本事了吧!
就是这三言两语的,白芙蓉便知道了林工夫妻不是个容易往心里去的性格。
心里安了安。
远亲不如近邻。
真好。
隔壁不是熊孩子,也不是熊家长。
孟母三迁,来华京这一步做对了。
“我初来乍到,做了点红豆沙给邻居们尝尝,这是我给您家留的。”
“客气了客气了……”
万熙摸索半天,也没摸出什么吃的。
林工笑了笑,“那我就记陆工账上,改天给陆工带好吃的。”
两人也不细究原因,牵着埋着头哭红眼睛的林冬就进了屋。
见天色已经不早了,白芙蓉便安排萱萱洗澡睡觉。
她用一个红色的塑料大脚盆,打了好大一盆水,陪萱萱一起玩了泡泡。
洗了澡,人很容易就困顿了,她躺在铺了好几层褥子的棕绷床上,轻拍着萱萱的肩膀,不一会儿萱萱就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门外传来了哗啦啦的水流声——
白芙蓉猫着腰,轻手轻脚起身,走到庭院里。
不知何时,空荡的庭院拉起了一溜儿长绳。
是陆砚廷回来了,不声不响地把刚才萱萱的洗澡水倒了,又把衣服洗了,这会儿把衣服抖开,弄得平平整整,在晾晒。
听到动静,他回头,瞳仁棕褐,鼻梁一颗小痣,尤为清隽。
恍惚间,白芙蓉似感觉到了当年初遇时那般心动的感觉。
白衬衫袖子挽起,男人胳膊紧实有力,回头淡淡望她,“吵醒你了?”
“我就没睡。”
“萱萱睡着了?”
“嗯。隔壁林工夫妇真不错。”
陆砚廷颔首,“是很实心眼的人,埋头于工作。”
两人很公事公办地聊了会儿天,不像亲密关系,那股战友的感觉又涌了出来。
白芙蓉刚要进屋,身后传来陆砚廷的声音,“今天辛苦你了……”
白芙蓉诧异回头看他。
微弱的灯光下男人劲瘦的腰身给勾显出来,浅褐的眼眸忽明忽暗。
他之前不会说这种话,因为陆父也是不会说这种话的人,代代相传。
可能嫌酸气。
但陆母的性格和她不同,是个隐忍温柔的人。
白芙蓉挑眉,“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什么,想说就说了。”
白芙蓉颔首,“芙蓉……”
又被他叫住了,手心里突然凉了些。
她低头看了眼,粗糙的包装纸上写着几个大字,光明牌果仁巧克力。
最近陆砚廷好像特别喜欢每天带点东西回家。
在明城的时候,热腾腾的栗子,还有桃酥……
一次两次的,她还以为是偶然,现在似乎带成习惯了。
翌日,石头和峰子又兴致勃勃地来挖土了。
他们这次是带着家伙来的。
挖的那个坑初见雏形,白芙蓉也就坐在那儿和杨采莲聊天,杨采莲聊着聊着就抹起了眼泪,“我和婆婆吵嘴了,闹得很大,我一置气,就跑来找大志。”
“大志不高兴,他认为我走了,他爹妈谁来照顾?我反嘴了一句,不是还有他弟吗?”
“他是长子,从小到大什么好处轮不到他,什么责任,他就揽肩上,我就没见过这么傻的!”
杨采莲心酸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白芙蓉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就在旁边递帕子给她擦。
这种时候聆听恐怕大于规劝,杨姐可能就是想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其实都是些小事,我婆婆非要把饭嚼碎了喂峰子吃,我拦她,她说我没事找事,还说什么她就是这么把大志带大的,大志不照样成了研究员?”
白芙蓉托着腮,原来是育儿方式发生了分歧。
“你说我忍忍也就算了,那是孩子们,是我的希望,我能忍吗?”
说到最后,杨采莲就说些掏心窝的实话了,“我也羡慕你这么年轻漂亮,要不是被婆婆逼着,我也不愿生这么多。”
她抹着泪,哭到崩溃,白芙蓉都怕她哭晕过去,正想着法子。
骤然,她鼻子动了动,“什么东西这么香?”
屋子里炖的酱香排骨,软烂,刚收好汁,一股香悠悠的味儿飘了出来。
白芙蓉给她盛了一碗饭,配上三块排骨,堆在香喷喷的大米饭上,排骨瘦而不柴,刚刚好。
米饭也是她大早上去集市挑的东北大米。
虽然不比明城,这里还需要票,但胜在东西种类多。
她找隔壁林工家租车,林工非要说借,好说歹说付了一块钱给林冬买糖吃。
用三轮车,驮了好些东西回来,直接一冒尖儿的小山。
闻着香味儿,石头峰子这会儿也不挖土了,手里的小铁铲一扔,齐刷刷望向那香喷喷的大米饭,眼里放精光。
杨采莲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大米饭,却没忙着接,“那我不能白吃你的,说出去,还以为我是打秋风的。喏,这是五块钱,你拿着,给萱萱买点好看的衣裳,算是我这个做婶的心意!”
“哪要这么多?”
“你要不肯收,我就不吃了。”
白芙蓉只得接了。
杨采莲也不肯多吃,就着这一碗饭,和三娃一起吃,三个娃一个人一块排骨,她最后就舔了舔他们没吮干净的。
白芙蓉又给她夹了一块。
杨采莲脸都涨红了,“芙蓉妹子……”
“只要你能吃苦,你就会有吃不完的苦。”
这话说得杨采莲又想哭,尤其对上白芙蓉心疼的眼神。
在家里,婆婆嘴上说话还是好听的,夸她能干会吃苦,她就被婆婆哄得团团转。
妯娌要生娃了,什么包被小衣裳全是她做的,她自己三个娃,安顿好了,夜里都快熬瞎了做这些。
可吵架的时候,婆婆就会说,“这是我们冯家的房子,你给我滚!”
当初婆婆要扩建房子,她还找娘家借了几百块钱呢。
她气不过,带着孩子们出来投奔大志了。
结果大志也不理解她,说她忍忍,忍忍就过去了,那到底是他亲妈!
说她久了,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现在被白芙蓉这么一说,她恍然间又会晤过来。
这时,一个小男孩在门边探头,依旧骑着他宝贝的红色脚踏童车,牵着小白狗来的。
狗都不敢正眼看白芙蓉和杨采莲,看得出来它不想来,被他硬拖着来的。
白芙蓉笑望着他,“狗蛋,吃了吗?”
林冬小脸一白,凶凶地警告她,“不许叫我狗蛋!”
狗蛋那是他爸妈在他还不会说话时给他取的小名,都没经过他的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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