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种对过往灾祸的余悸,“说是查什么……敌伪家属?
帽子扣得吓人。
三天两头来闹,砸东西,喊口号……孤儿寡母的,哪经得起这个折腾?”
她摇着头,声音更低下去,“没法子,待不下去了。
听说……听说小芸那丫头,被她娘匆匆许给了邻县一个死了老婆的……木匠,给人续弦去了。
那木匠年纪不小了,腿脚还有点毛病……可好歹……好歹算有个去处,能活命。
走了……走了有六七年了吧?
再没回来过。
唉,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能活下来,就是老天爷开眼了……”后面的话,李顺已经听不清了。
耳边只剩下尖锐的、持续的蜂鸣,像无数根钢针扎进脑髓。
眼前老妇人翕动的嘴唇、废墟焦黑的轮廓、灰蒙蒙的天空,都开始旋转、模糊、扭曲。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拖上卡车、枪管抵住太阳穴的瞬间,冰冷和黑暗再次铺天盖地涌来。
支撑了他十年、在血肉模糊的战壕里、在拖着残腿爬行千里时都未曾彻底熄灭的那点念想,那点关于巷口晨光、窝头热气和小芸红扑扑笑脸的念想,就在老妇人这声沉重的叹息里,“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那片废墟的。
只是拖着那条残腿,拄着那根磨得发亮的木棍,在满目疮痍的故乡土地上,漫无目的地挪动。
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后来,是当年剃头摊的张瘸子——如今也只剩下一条好腿,在镇子边缘搭了个更破的棚子勉强糊口——收留了他。
张瘸子看着他那条比自己更惨烈的断腿,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挪开角落的杂物,给他腾了块能躺下的地方。
活着的惯性,比死亡更需要力气。
李顺捡起了父亲留下的老行当。
张瘸子帮他用几块破木板钉了个简陋的箱子,勉强能装下他仅存的那几件简陋工具:一把豁口的锤子,几根磨秃的钉子,一小卷粗糙的麻线,还有那根跟随他多年的、顶端磨得异常光滑的黄铜顶针。
他拖着残腿,背着这个比当年寒酸太多的“工具箱”,在废墟尚未清理干净、人们脸上惊惶犹存的街角,重新支起了他的修鞋摊。
他的手艺还在,只是动作更慢,每一次弯腰用力,断腿处都传来钻心的疼。
他沉默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