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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岁岁逢后续+全文

慕夏央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外婆,我今晚得晚点回家,您要听李姐的话,乖乖吃饭,吃完饭,一定一定要半小时后吃药,都选好放在桌子上了...嗯,我会注意的,好...”余岁安骑着自动折叠电动车穿梭在海市的大街,侧歪着头把手机夹在肩甲处,与那边的老人涓涓叮嘱,生怕自己不在她身边,她便忘了重要的事。通完话,她才把蓝牙耳机连上,重新拨打客人的电话,确定位置后,点开导航,继续向前。耳机很廉价,是网上十几块钱买来的,收音不是很好,所以她跟外婆通话时,都会断开。此时的街道,褪去了华灯初上的人声鼎沸,热情消散,渐渐弥漫起冷清与空旷;但也有三三两两人群勾肩搭背在路崖子上匆匆而过,或是摇摇晃晃,浑身充满了烟酒的熏臭味。她时不时避让。偶尔秋风一过,树上黄灿灿的银杏叶便哗啦啦漫天而飞,铺...

主角:余岁安宋听年   更新:2025-06-13 19: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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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余岁安宋听年的其他类型小说《来年岁岁逢后续+全文》,由网络作家“慕夏央”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外婆,我今晚得晚点回家,您要听李姐的话,乖乖吃饭,吃完饭,一定一定要半小时后吃药,都选好放在桌子上了...嗯,我会注意的,好...”余岁安骑着自动折叠电动车穿梭在海市的大街,侧歪着头把手机夹在肩甲处,与那边的老人涓涓叮嘱,生怕自己不在她身边,她便忘了重要的事。通完话,她才把蓝牙耳机连上,重新拨打客人的电话,确定位置后,点开导航,继续向前。耳机很廉价,是网上十几块钱买来的,收音不是很好,所以她跟外婆通话时,都会断开。此时的街道,褪去了华灯初上的人声鼎沸,热情消散,渐渐弥漫起冷清与空旷;但也有三三两两人群勾肩搭背在路崖子上匆匆而过,或是摇摇晃晃,浑身充满了烟酒的熏臭味。她时不时避让。偶尔秋风一过,树上黄灿灿的银杏叶便哗啦啦漫天而飞,铺...

《来年岁岁逢后续+全文》精彩片段


“外婆,我今晚得晚点回家,您要听李姐的话,乖乖吃饭,吃完饭,一定一定要半小时后吃药,都选好放在桌子上了...嗯,我会注意的,好...”

余岁安骑着自动折叠电动车穿梭在海市的大街,侧歪着头把手机夹在肩甲处,与那边的老人涓涓叮嘱,生怕自己不在她身边,她便忘了重要的事。

通完话,她才把蓝牙耳机连上,重新拨打客人的电话,确定位置后,点开导航,继续向前。

耳机很廉价,是网上十几块钱买来的,收音不是很好,所以她跟外婆通话时,都会断开。

此时的街道,褪去了华灯初上的人声鼎沸,热情消散,渐渐弥漫起冷清与空旷;

但也有三三两两人群勾肩搭背在路崖子上匆匆而过,或是摇摇晃晃,浑身充满了烟酒的熏臭味。

她时不时避让。

偶尔秋风一过,树上黄灿灿的银杏叶便哗啦啦漫天而飞,铺满一地,不知不觉间,她驶进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街道;

曾经,她坐在豪华宽敞的轿车里,外边的景色,在她的眼里,了无生趣;

现在,她骑在小小的电瓶车里,一抬头,全是巍峨的庞然大物,抬眼看去,望不到顶;

她像只迷了路的蚂蚁,渺小又胆怯,眼前的一切,似乎轻轻松松就能把她压扁。

好在,淡黄的灯,黄色的叶,把整个夜间笼罩在一片朦胧中。

她稍微可以藏匿在这一片朦胧中,不去想乱七八糟有的没的。

电瓶车把铺得一层的叶子碾过,摩擦出嘶嘶的声响。

今天运气不错,接到了好几个大单,本来想着就此收工,毕竟明天还要上班,在她要关了接单app时,‘您有一个新的订单,请......’

她低头一看,预估价格居然是479.3元!

金额如此可观!

收工回家的心瞬间抛却九霄云外,剩下的只是对金钱的渴望和激动。

只是接单地点让她眉心凝了一瞬,仅仅是一瞬。

正直用钱之际,容不得她矫情。

前段时间,外婆在外边散步时不小心摔倒。

余岁安得到消息,焦急着往出事地点赶,心中慌张又害怕,她现在只有外婆一个亲人。

扒开人群去寻人时,外婆正半躺在担架里,边配合医生的检查边感谢。

爬满岁月沟壑的脸见到焦急的孙女,先是闪过惊慌,而后才漫上安抚的笑意,喧嚷的人群中自我调侃:“安安你看,外婆给你们添麻烦了。”

余岁安着急去看伤势,没留她意脸上一闪而过的神色,听着这个小老太婆还有心情调侃,她哽在心头的一口气才通畅了些,心酸在身体荡开,眼眶通红。

外婆一直是个乐观向上的人,在她面前,和蔼的面容永远是笑盈盈的,向来不给余岁安带来什么烦扰。

外婆向来心宽,什么都看得开,年近七十,瞧着像个半仙老人。

后来医生说小腿骨折,情况不容乐观,需要去医院。

小老太故作轻松的脸这才开始爬上着急,她十分不情愿,祖孙俩人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安宁日子,她不想就这样被打破,她自己的身体,她很清楚。

余岁安忽略掉她所有的抗议,坚决上医院。

果然,检查结果出来,就发现重重隐患。

余岁安惭愧,自己对这个老人,是多么的疏忽。

舟市的医疗条件相较海市来说,还是有些欠缺,关于外婆的身体,余岁安轻心不了半分,祖孙俩连夜赶来海市。

路边的景物抛在身后,她现在脑海里,只有挣钱。

远远的,就瞧见“宴上”二字嵌在庞大的建筑物上闪着光,纸醉金迷;

这两个字,象征着有钱人的夜生活,也是她曾经经常流连的地方。

如今,一门之隔,里面和外面,富贵与贫穷。

过去的一切,好似一场梦,那些轻松惬意的记忆,恍如上辈子那般遥远。

余岁安轻叹一声,驶近,电话里的客人说几分钟后就出来,让她在门口等,会有泊车小弟把车开出来。

她停靠在离旋转大门不远的一处树荫下,百无聊赖地等着,大门时时有人进进出出,全是穿着名牌的富家公子小姐们,守在大门旁的迎宾弯着腰送走了一批又一批,脸上的笑意都要僵了;她孜孜不倦地看着,倒也不觉得无聊。

不一会儿,便见到一抹挺拔高大的身影被一群人拥在中间出来;白衬衫没进西裤里,外搭着黑色的秋款风衣,一步一步,风衣下摆在他身下闻风翩翩;

依旧是亘古不变的寸头,两道浓眉下是细长的丹凤眼,不笑的时候,黑眸是上等的黑曜石,深不见底,冷冽难近;笑的时候,又弯弯的,堪比夜空里皎洁的上玄月,对上一眼,就会令人心潮澎湃;

高挺的鼻梁,完美得近乎人工雕刻,两瓣薄唇总是噙着笑意,

有时笑得让人如沐春风,仿佛鼻尖的空气都是甜的,有时笑得令人毛骨悚然,莫名后背发凉。

总之,他是个矛盾体,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更是坏学生。

考试的时候,他名列第一;逃课斗殴的糟心事儿,十回他占九回半......

眼前,他褪去当年的青涩,仅仅一眼,就知道他是个侵略性极强的异性,他单单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就足够让女人为之前仆后继。

才瞥一眼,他的模样自动在脑海里形成,淡忘许久的记忆不断抨击着她的大脑。

余岁安看戏的轻松神色顿时凝住,继而别开脸,将自己彻底没入树荫下,就连视线所到的地方,也是斑驳的灯光透过不再茂盛的枝头缝隙,稀稀疏疏地打在修剪得犹如男子的寸头般的矮绿化上。

其实,她此刻头上戴着头盔,还有这一身在网上几十块淘来的衣服,就算站在他面前,他也未必能认出自己。

树荫下紧抿的唇,不禁勾起一抹自嘲。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总改不了自作多情的毛病。

大门处吵吵嚷嚷,是在等泊车小弟把车开出来。

几个男人与宋听年勾肩搭背站在门口,他唇角含着根香烟,边上的混不吝见状,掏出火机打着火凑上去;

缭绕的烟雾模糊了站在灯光下的俊朗面容,他朝边上的人勾起一抹笑,看起来又痞又帅。

陈又看看他,又看看几步开外婀娜多姿的长发女人,一脸意味深长。

余岁安尽量把自己缩在阴影里,祈祷着不远处的人快点离开。

几辆豪车缓缓开来,停在门口。

陈又视线扫视了一圈,没见到代驾,眉头皱了皱,拿起手中的话,吐槽:“不是说已经到了吗,人呢。”


余岁安口袋里的手机不识时务地响起,格外引人注意,好在大部分人已经坐进了车里,注意她的人也寥寥无几。

强按住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目光由暗处紧盯着陈又附在耳边的手机,希望这一切只是个巧合。

她按下接通键;

“请问,你还没到吗?”温顺的声音在耳机里头传来,也在前方传来,却是有些不耐烦的表现。

侥幸的心最终还是死了。

“先生,我到了,就在你们前面。”她认命地抱着折叠好的电动车,从阴暗里走出来。

已近深秋,余岁安的外套是廉价不知名的冲锋衣,挺厚实,把她真实身材裹成了黯然失色的臃肿女人,只一眼,便没人会再关注她。

陈又瞥了窸窸窣窣从角落里走出来的人,他就知道这是个为生活奔波的女人,很快转移了视线;

亏他在电话里还觉得对方声音听起来有些悦耳,真是鬼迷心窍;

暗中瞪了余岁安一眼,通话的时候,他还估摸着应该是个年纪不大,长得还尚可的异性,现在看来,是个打扮粗糙的中年妇女。

果然,声音具有欺骗性这点,得到了证明。

他抬起腕表,一点五十八,快两点,良好教养冒出头来。

心中暗叹一声,何必又跟一个半夜出来讨生活的女人置气呢,心中异样的情绪被他悄无声息消化。

余岁安始终低着头,怕被人认出后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敢开吗?”陈又把车钥匙递给她,盯着面前灰色圆溜溜的头盔问。

不是他瞧不起人,宋听年这款G63,普通人第一次上手都会颤抖,何况是眼前这只灰溜溜的鹌鹑。

“敢的。”余岁安接过钥匙,点头。

她上车的时候,后座已经坐了两个男人,一个陈又,另一个自然是宋听年,副驾是刚才那个身材婀娜的女人—楚婧一。

这几个人,她都认识。

余岁安不想关注任何人,可同在一个闭塞的空间里,余光还是扫到了副驾上的女人。

岁月不败美人,五六年光景,竟没在她脸上留下斑驳的痕迹,只增添给她从容与优雅,更加有女人味了。

余岁安眼神不敢放肆,调整好位置,熟稔地拿出手机,点开导航,僵硬的女声在静谧的车内响起,为她规划着路线。

透过后视镜,清楚地看到后边露出半张脸在灯光下的男人蹙了蹙眉,她把音量调成了零。

油门启动,车身缓缓驶出。

“师傅,先送我到星科小区。”陈又看了眼中控台上无声导航的手机,蓦然出声。

他们今天都喝了酒,他的车还停在宴上,却想着蹭宋听年的车回去。

不为别的,就想赖在宋听年身边当个电灯泡。

今晚,是四中几个领导特意组的局,意思很明显,四中正在扩建新校区。

宋听年一般不参加这种局,他不喜欢在酒局上谈正事。

可四中是他的母校,能回馈也是理所应当,不知怎么的,没有拒绝,就来了。

他只当是见见校领导,后面的事交给下边人去做就行。

他身边没带人,陈又也是在宴上的门口遇见的,见他单独一个人,像只蜜蜂见着花儿一样嗡嗡地跟在后边。

宋听年没拒绝,反正也是陈又的母校,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妥,索性一起。

谁知推门进去的时候,入眼的就是楚老师。

她坐在几个校领导边上,见到进来的人时神色一顿,很快恢复原样,温和笑着跟其他人站起来,朝过来的人打招呼。

寒暄完,入座,楚婧一坐在宋听年的边上,隔着一个空位。

几个领导倒没有急着谈什么投资不投资的事情,开始回忆起当年他们几个二世祖在学校做的混账事,桌上一片其乐融融。

“宋总,我还记得,当年你们班有个小女孩,整天黏在你身后,我当时以为你俩在早恋,一直观察了好久,唉?那女娃叫什么来着......”

刘白当时还只是年级主任,天天专门抓早恋的学生,谈起宋听年的当时,就禁不住想起那条小尾巴。

只是时间太久,尾巴终究是尾巴,没有深刻到让人记住名字的地步。

“不记得了。”宋听年轻呡一口酒,眸色淡淡。

桌上默然几秒,又继续热闹起来,谈来谈去,全是学校里的事儿。

刘白在说陈又当年表白某班女生被抓的事,陈又笑得见牙不见眼,只一个劲儿给当年人人闻之色变的刘主任敬酒。

边上的楚婧一面色有些不太自然。

大家似乎刻意忽略掉别的事情,话题扯到宋听年的学习和作风上。

宋听年身上的标签:“名列前茅”,学神,问题学生。

无论好事坏事,总在各种名单上赫赫有名。

用当时班主任宿云飞的话来说:就是个有文化的流氓!

但这个流氓,没沾染上早恋的毒,这一点还是让老师十分宽慰的。

谁曾想,刚高考完,这小子就在学校,对音乐老师楚婧一赤裸裸地表白,引得全校师生轰动一时。

好不容易要把这尊大佛送走,临了来这么一遭,宿云飞恨不得两眼一翻当场晕倒去急救室算了。

奈何郎有情,妾无意。

这位少爷算是踢到了一回铁板。

事情不了了之,他出国外上大学,她依然在四中教自己的音乐。

谁曾想,当年让人头疼的少年,是现在他们几个费尽心思拉拢的投资对象?

校领导猜不到这位的心思,但当年的事情实在轰烈,想着借花献佛,顺便喊上了楚老师。

成年人之间的你来我往,不必说得太直白。

有些人,只要到场就行。

酒局散,几个老家伙找着借口先行离开,若不是陈又跟着来,局面可想而知,得有多精彩。

余岁安双手把控着方向盘,左右踌躇,后头的人没吭声,她一时不知道听谁的。

陈又见她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瞧着不怎么滴,倒是会看人眼色,心中暗骂一声。

“听年......”陈又看向宋听年,一副小媳妇样的撒娇。

对,是撒娇。

他自己不觉得如何,倒是让余岁安后脑勺一麻,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听年,还是先送陈同学回去吧。”显然,楚婧一也受不了陈又的撒娇。

“你看,还是楚老师好。”陈又见状拍上马屁,惹得前面的女人笑得眉眼弯弯,好看极了。

陈又暗操一声,怪不得宋听年这厮当年表白表得那么轰动。

年幼不知姐姐好,只怪自己当年有眼无珠,未识得玫瑰美。


“改道吧,麻烦你。”宋听年说了遇见以来的第一句话。

余岁安点头,分岔路口的时候,拐出了原先的航道。

陈又朝着驾驶位暗哼一声,明明是他叫的代驾!什么眼神,不懂得衣食父母是谁!缺心眼的玩意儿,哼!

继而暗戳戳看向宋听年,在忽明忽暗的车厢内给他使眼色。

宋听年靠坐在座位上,一双长腿大敞着,他本来就不是多话的性格,今晚更是惜字如金,现在,已自动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将陈又的动作视若无睹。

陈又自讨没趣,讪讪收回目光,与前边的女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直至到了星科,下车的时候,目光朝一前一后的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意味不明看了宋听年一眼,才潇洒离去。

车子少了一个人,显得有些安静和空旷。

余岁安暗暗思忖,以刚才楚婧一对后座人的称呼来看,她自动认为这两个人已经终成眷属。

既然是情侣,想必是住在一起的。

余岁安问也没问,便直接把车往手机导航的终点方向开,谁知,半道的时候,副驾上的女人说要在路边停车。

余岁安只好把车停在路边,没有解开车门的锁,许是俩人闹了矛盾,她不便掺手,也不能推波助澜。

她在等后面男人的表示。

宋听年今晚好似很疲惫,一路上都靠在后座闭目养神,陈又下车后,这一路安静得近乎诡异。

“楚老师住在哪里?”低沉的声音终于从后座传来。

楚婧一面露尬色,却又不得不答:“南华街。”

宋听年垂眸看了眼搭在扶手上的手腕,默了下,继而朝余岁安不轻不重道:“走吧。”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在前面下就行。”

今晚的局,她不知道邀请的对象是宋听年,开门见到人的时候,她一愣;

当年直白冲撞的毛头小伙子,转眼间成了海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上位者;

眼下这种局势,使她无地自容。

余岁安按照宋听年的意思,车还是开往了女人的住处,俩人在车内目送女人消失在小区大门内,才离开。

她预估错了他们的关系。

她忘了,楚老师已经结婚了。

这一趟来来回回,余岁安收了1700的现金,是宋听年下车后,从皮夹里随意捏出来的。

加上平台上的订单,她今晚挣了两千多。

曾几何时,她也是砸钱不眨眼的人......

一沓有分量的钱被人毫不在意捏给她的时候,她心中闪过一丝迟疑,最终还是一声不吭接了过来。

凌晨三点,余岁安才裹着一身寒气进门。

客厅里留着一盏暖灯,是外婆留给她的,老人家睡眠浅,开门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怕扰了外婆。

“安安,是你回来了吗?”苍老虚弱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她还是惊扰了外婆。

“是我,外婆。”喝完杯中的水,余岁安朝房间里走去。

孙梅的腿伤在舟市养得七七八八,只是在做全身体检的时候,结果是脑后长了个瘤。

舟市较于海市的医疗条件,余岁安果断选了海市。

可是在海市,她没有什么人脉资源,预约的权威专家出差在外,还得等上一段时间。

普通治疗期间,外婆嫌医院的消毒水味儿太浓,余岁安便在附近租了两室一厅的房子,请临时护工,白天她出去工作的时候外婆有人照料。

“回来这么晚,辛苦你了。”老人已经从被窝里起来,靠在床头。

看到掩着倦意走进来的孙女,眼里全是心疼和不忍。

余岁安坐在床边,伸手抚了抚老人花白的头发,说话的声音发软,“外婆,不辛苦的,还早,您再睡会儿吧。”

“好。”老人身子动了动,余岁安扶她躺进被子里。

其实,她心里知道,自己不回来,外婆睡得不安稳的,几分钟时间,响起轻微的鼾声。

她倾身亲了亲老人的面颊,掖好被子,悄无声息地出去。

一切都是值得的。

拖起一身疲惫进了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从里边传来,花洒下温热的水兜头而下,拍打在一张清瘦的脸上,随着凹凸有致的山川蜿蜒而下,流进排水槽。

不一会儿,浴室里氤氲着朦胧的水汽。

仰头淋了半响热水,等满身的寒意驱散。

余岁安抹一把脸上的水,伸手到置物篮摁了一泵洗发水,打泡,搓洗。

挂耳短发,清洗起来很简单,她当时让理发师看着剪,只要短就行,于是理发师咔嚓一剪刀下去,沉重的发量顿时消失,后脑勺瞬间得到了解放。

理发师问她:“美女,你这头发剪了不心疼呀。”

她看了眼理发师手中掐着往日精心养护如绸缎般的长发,摇了摇头。

理发师又问她,想做什么样的发型?

她伸手拂过脑后,一片扎手的秃感,道:“你继续看着修吧,方便打理就行。”

理发师听见这个问题,轻叹一声,上前走近俯身,两个人同时看向镜子,女孩的表情淡漠,男人的眼神在打量,还时不时用手扶着她的头转动,而后抄起身后的剪刀。

不一会儿,俩人再次以这样的姿势,在镜子中打量,余岁安照样面色冷淡,而摄影师却是在欣赏一件自己刚创作出来的艺术品。

“你是我职业生涯中,最得意的作品。”他轻笑,从里到外写满了满意。

余岁安嘴角轻扯一下。

浴室门打开,带出一室的水汽,玲珑身姿被一条浴巾严实裹住,简单做了些面部护理,头发还半干不干,她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往事却纷纷涌进梦中,如海水涨潮,湍急汹涌。

楚婧一是他们高二时新来的音乐老师,听说是刚毕业就考上的,年轻漂亮,能力强。

在一群半大不小的青少年眼里,她如一朵刚绽放的娇艳欲滴的玫瑰,含着未来得及滴落的晨间露,美丽又神圣。

她婀娜玉步走进音乐室的时候,宋听年刚从朦胧睡意中抬起头。

一个笑意明媚,一个被扰清梦而不耐的紧皱眉头。

“这位同学,上课了。”她笑着看向他。

余岁安清楚地看到宋听年将醒未醒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她内心闪过莫名的疑虑,宋听年是不是喜欢这个新来的女老师。

果然,后来的每节音乐课,他都未曾缺席。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总是利用这些兴趣课逃出去,玩什么都行,就是不喜欢上。

“宋听年,你是不是喜欢楚老师?”少女的心事总是藏不住的。

在宋听年撑着下巴看向台上正在弹钢琴的女人时,余岁安颤着声音低低质问。

“你是不是有病。”宋听年收回目光,看向余岁安,充满不耐烦。

“你就是喜欢她!”她很急,急切验证自己的猜测,又怕这是实情。

“关你屁事。”他自顾自起身,从后门离开。

第一次,他逃了音乐课。

余岁安红着眼睛目送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拐角,不见。

下课钟响起,她极力隐忍在眼眶里的泪水,回到教室后,忍不住趴在课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她很不想面对现实,但十分确信,宋听年喜欢楚老师。


跟在宋听年身边十几年,她无论做什么事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所有容忍,让她生出他或许也同自己一样,对彼此都有好感。

她喜欢宋听年,是众所周知的事,即便每次都受到宋听年的不屑一顾,她也笑嘻嘻的傻乐。

他那么骄傲,自然不会天天把喜欢这种事情挂在嘴边,但是她不一样,她喜欢什么,就会叽叽喳喳挂在嘴边,寸步不离地黏着,宣示主权。

宋听年面上不显山不露水,但余知乐以为,至少他们的内心是相通的。

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后,必然也是在一起的。

所以宋听年身边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她总会第一时间跳出来铲除。

她那时候太小,不仅年龄小,心眼也小。

后来,楚婧一被宋老爷子喊出来吃饭,餐桌上的饭菜十分可口,却难以下咽。

楚婧一不可置信地看向坐在对面的宋听年,震惊溢满整张脸,她确实不知道宋同学对她怀有别样的情感。

宋听年褪去往常的吊儿郎当,周身弥漫着阴郁,看向余岁安的神色更是恨不能把她生吃。

余岁安避开宋听年的视线,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宋听年跟摆在面前的红烧鱼一般无二,内里早已被剖洗干净,第一次,难堪的神色出现在他脸上;

尤其是对面女人看他的眼神,充满疑虑和震惊。

宋老爷子一眼就瞧出端倪,也不为难楚婧一,只是摆明了态度,不喜欢自己孙子在学校有这样的传闻。

“楚老师想必是十分喜欢眼下的工作。”

楚婧一点点头,她先前不知道宋听年的背景,偶尔听到同事悄悄议论学校里有几个背景强硬的学生,她不甚在意。

眼下才发现,对面坐着的,是海市一把手—宋辉城。

老人看起来十分慈祥,话却让人心忐忑。

宋听年年纪小,但也不是听不懂爷爷的言外之意,才露头的悸动,就这样难堪着被扼杀。

宋辉城见状,满意起身。

那时候也正是秋天,稍微有动静,本就摇摇欲坠的枯叶便簌簌而下,急切又绝情。

宋听年把满身的怒火发泄在余岁安身上,他双手紧钳着她的肩膀,指尖恨不得陷进她的皮肉里,用力推搡着她,他近乎失控。

余岁安踉跄着后退,直至后背砸在坚硬的水泥墙上,火辣辣的疼痛险些让她喘不上来气。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是你在我面前装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显得你藏在背后的嘴脸多么引人唾厌!”他怒得双眼发红。

余岁安用手掰开他,却掰不动,她哪哪都疼,心疼,眼睛疼,肩膀疼,后背疼......

可是她摆脱不了,她被宋听年摁在墙上,动弹不得。

“宋听年,你放手!我疼!”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滑落,无声砸在地上,浸成一个个小圆圈。

“别在我面前装了余岁安,你装了这么些年,我早就厌恶了,你想操控谁我管不着,但你不该痴心妄想着要操控我的感情!”

“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宋听年,你一直都知道的,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她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宋听年疯了一样,她很害怕,她只是喜欢他,她不要宋听年讨厌她,她哭得喘不上气来,打着嗝磕磕绊绊地解释;

整张脸早已被眼泪模糊,眼里也没有往常的灵光,晦暗一片。

那张往常淡漠的脸此刻扭曲着在她瞳孔里放大,每一寸都在控诉她,他在为其他异性责骂她,否定她。

明明他们一起长大,一直在一起不好吗,为什么他要喜欢那个女老师。

进餐厅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但她不后悔。

“你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你吗?”宋听年呲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四目相对,他满眼轻蔑和嘲讽,“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余岁安你给我记住,想要我喜欢你,做梦!”

咬牙切齿说完,宋听年像扔垃圾一样,嫌恶地甩开手,把她扬在瑟瑟秋风里,头也不回地离开。

余岁安虚脱着滑坐在地,泪珠一串接着一串,双手用力得紧握成拳,指甲嵌入皮肉里,血肉模糊。

小心翼翼护着的水晶玻璃球,终还是被她亲手打碎了。

秋风一过,枯叶哗啦啦而下,无情嘲笑她这些年来的自以为是。

余岁安从梦中惊吓而醒,额间汗水涔涔,明明好好地躺在床上,却有种失重感,身体空空荡荡,脑袋昏昏沉沉。

失神地盯着天花板片刻,才微微回神。

梦里的疼痛,实在太遥远。

醒来的她,只感觉到干渴,痛不痛的,没感觉。

双脚着地的时候,有些站不稳,许是梦里太撕心力竭,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低咒一声,坐回床沿缓了一会儿气,才起身去浴室。

李姐开门进来的时候,就见到她已经在厨房忙活,这里是老小区,隔音效果不怎么样,即便关着厨房门,还是听到齐整的刀声。

余岁安准备给外婆熬瘦肉粥,她正在剁肉沫,炉上已经在熬粥。

“小余,我来吧。”李姐开门进来,伸手要欲接过余知乐手里的活。

她当护工以来,遇到形形色色的客户,但多数都不是吃亏的主,总想着办法把花出去的钱变得更有性价比一些,对她总是呼来唤去。

这家家庭情况特殊,却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雇主很年轻,却事事亲力亲为,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没事,很快就好了。”余岁安见肉剁得差不多了,把肉沫盛进一个干净的碗里,利落地收拾干净灶台,她对厨房这些事情早已做得得心应手,才让李姐在厨房守着。

屋里的老人这时候应该醒了,她走进去,果然,外婆见她推门进来,笑得满面慈祥。

余岁安扶她起床,帮忙擦手洗漱完,才推着老人出来。

吃完早餐,把外婆交给李姐,嘱咐一番,才背着包出门。

前几天她在茉·里应聘上了钢琴师,茉·里是一所中西结合的高档餐厅,开在海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


同时面试的还有其他几个人,经理最后选了余岁安,学艺术的,骨头里多少藏着点傲慢,更别提一些奇葩的要求了。

总之,十个有九个是来体验生活,最后一个才是余岁安这种真正在为生活奔波的。

面试一圈下来,就数余岁安能力强要求低,马经理毫不犹豫就选了她。

“小余来这么早?”马经理正在巡视营业前的工作准备,见到余岁安挂着工作牌进来,笑意吟吟地朝她打招呼。

余岁安回以一个灿灿的微笑,“马经理早。”

俩人寒暄了几句,余岁安走进员工休息室里坐了十几分钟,从包里掏出一件红色的抹胸裙穿上,整理好妆容。

茉·里的装修不是传统的装修风格,几层高的楼层打空,旋转的楼梯蜿蜒而上,走道在空中错乱横亘,连接着一个个悬空的包间,绿植花草锦簇,科技与创新相结合,美得十分玄幻。

钢琴放置的地方是整个餐厅的中心,巧妙的设计让所有就餐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弹奏者。

余岁安走到钢琴前坐下,试了几个音,就开始上手,整个餐厅便传来悠扬悦耳的钢琴声,外边秋风瑟瑟,推开餐厅门进来,宛若进入另一个生机勃勃的季节。

宁欢城睡眼稀松进门,浑浊麻木的心灵瞬间被钢琴声涤净,他撩眼看向中间的位置,映入眼帘的是个红裙短发女人,从他这个位置,只看得见女人露出一小节白得发光的后脖颈。

他转而扫了眼周围,食客明显比往常的多些。

马经理远远就看到他,立马步伐匆匆朝这边而来。

“换了新的钢琴师?”

“是的,还可以吧,老板?”马经理极会察言观色,老板心情明显很好,他自己也得意自己眼光毒辣,在一群穿着时尚的人群里挑了个最不起眼的,却是能力最强的。

“还行吧。”宁欢城收回注视的目光,尾音上翘,“叫什么名字?”

“余岁安。”马经理笑嘻嘻回答,看样子,不止还行,是非常行。

宁欢城随意应一声,而后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微拧,停下前进的脚步,再次朝下边看去。

女人白皙纤细的十指在黑白键上跳跃,许是灯光的原因,除了白,侧脸模糊一片,尤其是那一头短发,哪里有印象里那个人的影子?

许是自己想多了。

宁欢城兀自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怎么莫名其妙的。

他今天是来查账的,上个季度的财务报表拖到现在,虽说这种事不需要他认真看,但过过目,签签字什么的,过场还是要走。

查完帐签好字,他直接就着办公继续睡了一觉,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显然,那里已经换成了另一位钢琴师。

幽幽的琴声虽然也悦耳,却缺了点灵魂,显然是为了工作而工作,机械地演奏罢了。

他打了个呵欠,往外边走,今晚还有酒局,他的夜生活开始了。

余岁安换回卫衣和牛仔裤,外边有些冷,才推门出来,秋风就把她吹得身子哆嗦,五官紧皱在一起,反手把卫衣的帽子扣在头上。

“年......岁安?”

喧闹声中,清晰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余岁安已经本能地转过身去寻叫住自己的人。

四目相对,俩人均一愣。

“真的是你呀,年岁安!”宁欢城几个大步走到她面前,眼里闪着激动的光。

待看清人,余岁安扯下卫衣帽子,她迟钝了半秒,声音才艰难地从喉咙挤出来,“宁欢城。”

“哎!是我,我刚才以为眼花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啊,什么时候回来的?”宁欢城比划着,眼前人变化太大,以前的那些熟稔放到现在,就像常年缺油生锈的链条,极其僵硬。

“刚回来不久。”余岁安也生硬,他们感觉是上辈子认识的,有记忆,但太遥远,毫无预警的见面,不知道寒暄些什么才比较合适。

她已经做不到见着人就开朗大笑,跟谁都能搭上几句的旧时模样,秋风把她一头短发吹得张牙舞爪,像条炸了刺的小刺猬。

“你...在这里边工作...还是?”宁欢城指了指人来人往的餐厅门口问她。

“嗯,在这里工作,弹钢琴。”他问一句,她回一句。

宁欢城一愣,想起中午马经理跟自己说新来的钢琴师后,产生出莫名其妙的想法,以为只是恰巧重名罢了,没想到真的是她,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的人,变化真大,

余岁安家的遭遇他也是知情者,惊讶于她居然真的在打工,又觉得是情理之中,他瞧着她凌乱的短发差点失神。

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地点不太适合。

余岁安急着回家看外婆。

宁欢城则赶着去酒局,他女朋友今晚生日,缺席不得。

匆匆聊了两句就分道扬镳。

宁欢城一上车,就迫不及待拿出手机。

宇宙第一大帅比:@所有人 兄弟们猜,我刚才遇到了谁!

陈又又又怎么啦:遇到鬼了把你,一惊一乍。

鸣峥:遇到你对象把你绿了?

宇宙第一大帅比:去你的!

萧拓:有屁快放,憋着不难受么?

群里消息一个赛一个,钉钉咚咚咚响个不停,只有宋听年没有动静,他在群里,一直像死了般安静,偶尔会出来嘣一两个字,专门噎人。

宁欢城吊足了大家胃口,甩出三个字:年岁安!不用惊讶,我遇到的就是年岁安!

这下,群里安静了几秒,瞬间炸开了锅。

他们这帮人,哪个不被年岁安荼毒过?

宇宙第一大帅比:你们不震惊吗?!!以前天天追在年哥尾巴后面的那个女金刚,我刚才在茉·里门口见到她,差点没认出来,变化真他妈大啊......

鸣峥:@STN,你不出来表个态?断尾了这么多年。

宇宙第一大帅比:反正,我感觉她变化挺大的,尾不尾巴的,我看玄。

鸣峥:有哪个女人能挨得住年哥的魅力啊。

陈又又又怎么啦:@STN你女神前脚闹离婚,年岁安后脚回来,啧啧,你这该死的桃花运,真是拥挤。

萧拓:陈又你不当狗仔可惜了,楚老师闹离婚这种事你都知道?

谁会想到,一个个在外边当领导的人,在群里像个八卦的嚼舌妇,七嘴八舌。

年岁安和他们几个关系还是不错的,即便是为了宋听年而硬挤进来,但不妨碍她真的能融入这个小团体,虽然存在感极低。

当年老爷子约楚婧一见面时,他们几个都是知情者,也一致不赞同年岁安的做法,太过偏激,导致她与宋听年的关系直接冰裂,本想着过后给她说道说道。

谁知,余家就连着出事,她也因此离开海市,断开这里的一切,谴责她的意见也就不了了之。


群里消息一条接着一条,主角却安静如鸡。

余岁安开门的时候,已是七点多,客厅响着电视的声音,是外婆在看电视。

李姐还没走,正在厨房忙活,听见开门声,急忙从厨房里里出来。

余岁安换鞋进门,明眼瞧见垃圾桶里扔进了两个一次性水杯,随口问了一句:“家里来客人了?”

李姐来家里前,余岁安就给她备了一些生活用品。

李姐听到问话,神色顿了顿没回答,后又一头栽往厨房。

孙梅眼睛盯着正在播放的戏曲,咿咿呀呀的,余岁安进门也只是问了句就继续转头过去看,十分入迷的样子。

“外婆,今天去医院还好吗?”余岁安没有追问,择而关心孙梅今天在医院的情况。

“很好的。”

晚间十点多的时候,余岁安同李姐一道出门。

李姐回家,余岁安去做代驾。

“小余,你真是个孝顺的孩子。”李姐打从心里喜欢这个年轻的雇主。

“我只有外婆一个亲人了,所以格外珍惜她。”余岁安盯着电梯下滑的数字。

李姐想说些什么,最后又噤了声。

她原以为这祖孙俩是外地人,但今天在医院......老太太明显是不想让这个外孙女知道在医院遇见了什么人,她也不好多嘴。

“有你这么好的孙女,老太太的病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谢谢你,李姐。”听到这话,余岁安露出笑意。

电梯门打开,很快,俩人便在小区门口分开。

李姐的话环绕在耳旁,电动车前进的速度快了些,朝海市繁华的中心驶去。

余岁安的直觉一向很准。

宋听年进茉·里的时候,余岁安正在弹以前余呦逼她练得快要疯掉的曲子——花之舞

撩眼朝宁欢城手指中间完全陌生的女人,淡漠的眸色闪过一丝诧色,模糊印象里,她不该这么聚精会神,她聒噪得让人厌烦,每次弹奏,总想分神去做别的事情,尤其是那一头长发,发尾老是不安分的动来荡去......

现在,聚光灯把她笼罩在光亮里,仿佛与同在的一切隔绝开来,她一心沉在自己的世界。

宋听年转而想起宁欢城在群里那句“她变化挺大的。”的话。

确实变化挺大,要不是宁欢城笃定的说那就是年岁安,他根本认不出来;

他视线很快从纤细的背影离开,毕竟隔了这么久,惊诧也就那么一下,很快回归平静。

他对年岁安,一向没有什么好奇心。

相见的时候,俩人也只是:好久不见,欢迎回来,等干巴巴的问候,生疏且有礼貌。

“爷爷让我过来接你。”宋听年率先表明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余岁安点头,早晚有这么一趟的,她早就接到了宋辉城的电话,

余岁安换好衣服从员工休息室出来,俩人一前一后走出茉·里。

宋听年本就是禁不住老爷子的命令而来,现在这样生疏,倒让他省了怎么应付余岁安的心思,他乐得怡然自得,轻快的步子自然跨得很大,他像急着完成任务。

余岁安站在人群中,直至看到高大的身形消失在门口,才抬腿出去。

她不会像从前那样,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他身后。

宋听年是在上车后,才发现原本跟在身后的人不见了的,好看的眉眼皱了下,目光朝茉·里门口寻人;

正是晚餐时间,门口人来人往,没有了贴身华丽的衣服和抓人眼球的聚光灯,余岁安混在人群里,他分不出哪个是她,搭在方向盘上节骨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打着拍子。

几分钟后,余岁安终于从人群中剥离出来,站在门口,有些惘然,因为她看不见宋听年了,也没见到熟悉的车。

淡粉的唇抿了抿,思索着要不要自己打车去宋宅。

“嘀!”

余岁安被后面突兀的低鸣声吓一跳,抬眼看去,是一辆黑色奔驰,常见的款,十分低调,

驾驶位的车窗半开着,一只手腕搭在上面,裸露在外边好看的手指正夹着一根燃着的香烟。

只一眼,她就认出,那是宋听年的手,没心情看清车里人的表情,敛着眉眼走过去。

“年岁安,你把我当司机呢?”

她的手刚碰到车后门的把手,幽幽戏谑的声音便从前边传来。

余岁安不言,手上的动作没停,开门躬身坐进去,‘啪!’一声关上车门,“宋爷爷让你来接我,不就是让你来当我的司机?”

闻言,前边的人挑眉从后视镜里看她,只看到一张低眉顺目的脸,那句呛人的话仿佛是他的幻听。

宋听年轻笑一声,猛吸了一口香烟,烟雾袅袅,遮住了他不悦的眉眼。

车子启动,一路无言。

储清在客厅里等人,见到跟在宋听年身后的余岁安,面容一愣,而后迅速反应过来。

“先去书房吧。”话是对余岁安说的,自进门后,储清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余岁安经过储清面前,打了声招呼,记忆干练强硬的女强人,现在倒是添加了诸多柔和,

储清点头,眼里泛着泪光。

宋听年双手插兜,若无其事在前面走,余岁安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

储清从后面看着,画面好似回到了以前,擦了擦溢在眼角的湿意,轻叹一声,才转身往厨房去。

余岁安何尝不被当前的一幕恍惚到?只是,过往终究是过往,入眼的一切还是熟悉如初,变的是她。

俩人在二楼分开,宋听年没留意身后的情况,继续往楼上走,余岁安则转身朝宋辉城的书房走去。

她轻车熟路,只是敲门时顿了顿。

“进来。”苍老有劲的声音从里边传来。

门被推开。

“宋爷爷。”余岁安站在门外,声音有些颤抖。

出乎她的意料,外婆早就在里边坐着,也不知两个老人聊了多久。

“进来吧。”老人见到她,神色与储清方才见到她时如出一辙,瞟了孙梅一眼,明晃晃地不赞同。

明明是父母做的孽,后果却由孩子来承受,上了岁月的眸色暗了暗,挥手让站在不远处的女孩走近。

岁安,还是老爷子给取的名字,寓意岁岁平安。

余岁安走到外婆身边坐下。


老爷子单方面把外婆准备手术的事情给两人宣布,孙梅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被老爷子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余岁安进来之前,宋辉城就同孙梅聊了很多话。

“这些年,我放纵你把安安带走,已经让她在外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她年纪小,拎不清也就罢了,你一大把年纪,不为自己,也要为她想想,你的自尊值几个钱吧。”

余岁安的外公是老爷子的左膀右臂,在一起意外中舍命救他而去;老爷子念情,更对余家有诸多亏欠,凡事都想着余家。

可孙梅是个懂理且自尊要强的人,更不会因这件事而协恩邀惠,反而是宋家事事都在替余家着想。

老爷子顾着她的自尊,为余家做什么事也是半讲半藏。

年柏吉想搭上宋家这棵大树发展事业,余呦是最好、最捷径的途径。

和余呦恋爱后,宋家果然对年柏吉的事业暗中扶持;若说宋辉城后悔,就是后悔当时没好好调查年柏吉这个人,依着余呦盲目在背后给他铺路,导致她被人骗婚,连‘前女友’带着他们的孩子住在隔壁,相处多年都未曾发现。

这些孽事,孙梅只恨自己跟余呦识人不清,误把财狼当成宝,她怨不得谁。

当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余岁安情况不太好,孙梅只想着带孙女远离这里,她接连失去了丈夫和女儿,再不能让余岁安出现任何意外。

这段时间,宋辉城没少劝说孙梅,只是余岁安不知道。

余岁安看向外婆,见她没有异议,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外婆曾对她说:宋家对咱们家早已仁至义尽,从你外公走的那刻起,咱们家,哪个不是仗着宋家的亏欠而前途无量?

咱们,该有自己的生活。

若要回海市,外婆只有一个要求:回去可以,咱不叨扰宋家。

她点头,再艰难,也咬牙扛着。

她挤破脑袋、不择手段地联系那位欧阳医生。

显然,她的消息成了骚扰别人的信息,明知道这样不好,但没有办法,外婆的病拖不得。

无一例外,每条发出去的消息均石沉大海,光一个好友位,都加不上,更别说要跟那位医生讨论外婆的病情了。

一身硬骨头在现实面前,分文不值,她深有体会。

若换成别的事,她倒不会如此急着妥协,可这事关乎外婆的身体安危,她任性不了。

“一切听宋爷爷的安排。”余岁安话音一落,宋老爷子终于露出笑容。

老爷子说欧阳锋医生下个星期就回国。

余岁安暗暗诧异,又觉得合理。

手术的事情商量完,余岁安率先出来,坐在大厅里,储清捏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她有些拘谨。

“安安,这些年,你跟外婆一声不吭在舟市,受了不少苦吧?”

储清瞧着眼前变化巨大的女孩,满脸心疼。

“你外婆生病这么大的事情,回来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要不是你爷爷恰巧去医院体检遇见,恐怕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你们已经回来......”

余岁安不知道要说什么,说什么呢,她是只白眼狼,有困难了,才想起宋家里这些对自己好的长辈们,若是外婆没有生病,她恐怕是再也不会跟他们联系。

是她太胆小怯懦,辜负他们对她的爱,余岁安话梗在喉间,只是一味地摇头。

瞧着储阿姨,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妈妈,她很久没有想起那个极端的女人了。

出事后,她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吓坏外婆,后来康复,她就很少再想起关于这里的人和事;

遇见故人,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过往,外婆不让她找宋家帮忙,也许也是有这一方面的忧虑。

好在,余岁安这几年的心态放得很稳,过去的事,虽没到释怀的程度,但也不至于耿耿于怀,可能是受到外婆性格的影响,凡事以最好的心态去面对。

有人说,健全的家庭,是需要家中长辈各司其职,同时哺育下一辈,让其感受到不同层次的爱。

余岁安不曾觉得,有外婆在身边,她就很满足,而眼前与她母亲一般的女人,竟让她一时感慨,心头泛起酸涩。

有些话,不是不无道理。

某些偏执,是走投无路后的强撑与坚强。

储清摸着她的一头短发,嗔怪的同时险些哽咽,“回来就好,以后有什么事,别一个人傻傻扛着,让阿姨看看......都瘦了......”

余岁安的眼睛有些红,低低应着。

储清抓着她的手,喋喋不休地聊些有的没的,攒了几年的话,恨不得立马就要说完。

余岁安以为,自己离开这里这么多年,有些感情就算不被时间冲淡,也会被蒙尘,毕竟,她曾尝试联系妈妈生前那些好友,均无疾而终;

没想到,是自己狭隘。

原来,有的爱,就算隔着时间和空间,相遇的那一刻,依旧浓如初。

拘谨渐渐散去,不知不觉,余岁安的语气里,开始带着旷远的撒娇味儿。

储清不语,眉开眼笑。

宋乾也回来了,他一身风尘仆仆,看样子是赶着回来的,一进门眼睛就开启扫视模式,最后定在余岁安身上;

他上前摸了摸余岁安的短头发,低沉温柔的声音从头上响起:“我们的安安,似乎长高了一点儿。”

余岁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宋叔叔还是同从前一样,一点儿都不老。”

储清在边上,眼角上扬,除去宋听年,宋家的长辈们打从心底儿喜欢她。

宋乾从事科研工作,忙的时候一年半载见不着人,但他脾气温和,回来总被他们几个小鬼围着转,孩子们都喜欢亲近他,那时候,她常常骑在宋乾的肩膀上玩耍,惹来宋听年的诸多不快。

晚餐的时候,消失在楼上的宋听年才慢悠悠下来,不咸不淡地扫了眼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所有人都因余家祖孙俩回来而高兴,唯有宋听年波澜不惊,他若无其事地坐在余岁安对面。

老爷子坐在主座上,动筷前,不咸不淡地说一句,“安安往后姓余,余岁安。”

姓氏早就在余呦出事前改的,只是没来得及宣布。

听说,年柏吉不想要她这个女儿。

年岁安不确定,毕竟她没亲眼看到年柏吉的态度。

“改了好。”宋乾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红烧排骨,镜片后面的神色暗了暗。

大家默契的不再提余岁安的父母,其乐融融地吃着饭。

宋听年好几次准备要夹的菜,桌子都被人无情转走。

余岁安碗里的菜就没扁下去过,她被宋家三个长辈轮流夹菜,如同走失的女儿被寻回的架势。

夸张到让他无语。

堂堂东宇集团总裁,在家竟遭人冷落,更别说有人注意到他不悦的情绪了。

手里的筷子无声放在桌面上,双臂环胸,目光幽幽落在对面女孩的身上。

余岁安没察觉,一心埋头吃。

她以前性子骄纵,又从小养得好,身体自然比别的同龄女娃壮实些,到了臭美的年纪,不知从哪里学来了对吃的挑三拣四,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活脱脱小作精一个,无论怎么折腾,脸上的肉还是一寸不少;


还喜欢把不吃的东西移到他碗里,他反感又嫌弃,后来,只要是她在他家里,他几乎是在外边解决温饱问题,他讨厌她莫名其妙的亲密举动。

记忆里带肉的脸早已不复存在,眼前的人也不会再折腾,只一味地往嘴里塞食物,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仓鼠,吃到好吃的,眉眼还时不时弯下去。

简直饿死鬼投胎。

宋听年别开眼,余光扫向跟前白森森的米饭,食欲一扫而光。

“安安,有没有对象?”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老爷子是这个家的规矩,怎么样都行,他现在就想了解余岁安的情况。

话一出,储清和宋乾也一同齐刷刷看向她;

来不及咽下去的食物差点没把余岁安噎着,这问题也太突然了些,缓了缓,“目前还没有。”

“没有也挺好,你年纪还小,不着急。”老爷子听到她的回答,松了一口气,眼神对自己的好孙儿一闪而过。

注意到他神色不悦,慈蔼的神色一凛。

宋听年莫名其妙,觉着挺没意思的,朝长辈们礼貌了几句,起身上楼。

“听年这孩子,真是越长越好看了。”孙梅瞧着他的背影,满脸全是褒奖。

“皮囊好,脾气臭,比起咱们安安,差远了。”老爷子笑眯眯毫不吝啬地踩一捧一,顺手又朝她碗里添菜。

余岁安不语,闷声吃饭。

“你要出去?”

宋听年去而复返,回来取刚才随手扔在餐厅沙发上的车钥匙。

“有约。”宋听年转头看向追着自己问的爷爷,忍着心中不快耐心回答。

老爷子八字眉动了下,“安安刚回来,一起带她出去转转。”

余岁安一愣,僵硬地抬起头,与前面的男人四目相对;一个站着,居高临下;一个坐着,眉头轻蹙;

一阵无言,他的视线覆在阴影里,充满了不悦。

“爷爷,我才回来,还想多陪陪您和叔叔阿姨呢......”

“以后有的是时间,不着急不着急。”对着余岁安,宋辉城又换了一副慈眉善目。

余岁安扒着饭,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老爷子的‘好心’,她有些承受不住。

宋乾和储清也在边上附和。

再拒绝,就显得自己不知好歹了,她沉默,咽下最后一口饭,眼神朝外婆看去,想让她说句话。

“你外婆等下让李盛送回去,你年纪轻轻,别总是跟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待在一起,显得死气沉沉的。”老爷子把她求助的眼神堵住,铁了心把她推给宋听年。

“去吧,你也和阿年许久不见了,叙叙旧去。”

余岁安抿唇,慢吞吞站起身来,其实,她还能再吃一点......

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奈何几个人里没有一个出口挽留她,不情不愿地跟在宋听年身后。

车换成了那辆G63。

余岁安开着后门坐上去,她的心情很复杂,不是对前面的男人,是对屋里的长辈们。

“把我当司机当上瘾了?”他说话夹枪带棒,初见时的‘礼貌’全然不见,情绪明显不佳。

余岁安沉默,不想跟他情绪对碰,扭头朝窗外看,她没心情搭理他。

宋听年轻笑出声,不知道她在装什么。

路边的景色一如几年前,倒是没怎么变,余岁安觉得车里有点闷;

伸手把车窗打开,秋风瞬间呼呼而入,狂乱地拍打她的脸,短发也乱成了鸡窝,她反倒不觉得冷。

“在前边把我放下来吧。”脸快要被风吹僵了,距离宋宅也很远。

宋听年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默不作声,车子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余岁安无语,她不想争辩什么,“我说真的,你在前边随便找个地儿停一下。”

宋听年抿唇依言,车刚停稳,她就动作迅速地开门下去。

宋听年嘴角叼着根刚燃着的香烟,眼睛眯起,静静在驾驶位上看她的动作。

爷爷的意图很明显,想要俩人发展一下,至于发展成什么样子,不好说。

他烦不胜烦。

“自己跟爷爷交代。”宋听年朝站在车外的余岁安,声音淡漠,他真的不想为这种事情费神。

她勾了勾挡住眼睛的发梢,退后几步,踩在人行道上,对他挤出一抹笑意,“没必要吧,你不说,我不说,爷爷不会......”

她说话的同时,宋听年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也响起,他没耐心听余岁安说什么,就着陌生号码按了绿键,“听年......”

余岁安的话随秋风消散在空气中,她清楚地看到车里的男人皱起来的眉头,识时务地闭了嘴,知道他忙,也不待见自己,招呼也没打,直接转身离开。

宋听年接完电话,才发现站在车外的人已经不在,背影成了后视镜里的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你今晚怎么回事,从进门开始就摆着张臭脸,我寻思咱几个没人欠你钱吧?”鸣峥瞧见一直在喝酒的人,吊儿郎当地调侃。

这时,宁欢城推门进来,后边还跟着个女人,大家以为是他对象,等走进来一看,才发现是楚老师。

几个嘻嘻哈哈的男人均一愣,而后刷刷看向宋听年,似乎理解了他黑脸的原因;

又齐刷刷看向宁欢城,扫射过去的目光无一不是在质问:你他妈的劈腿就算了,还搞上宋听年喜欢的女人?!

他们几个从小一道长大,对方屁股一撅,就知道放什么屁。

宁欢城无语,白眼一翻,懒得鸟这几个傻逼,径直走到宋听年身边。

楚婧一跟在后面有些尴尬,在座的有几个曾经是她的学生。

“楚老师非要跟着过来。”包间很吵,宁欢城对着宋听年耸耸肩,话里行间透着奈何。

宋听年看都没看站在边上满脸局促的女人一眼,把手中的酒杯放回桌面。

“宋同学,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绚烂的灯光打在清淡的面容上,格格不入,她勉强牵起一抹笑意,希望他能答应。

边上几个看戏的男人见到楚婧一是来找宋听年的,都识相的不再出声,闹哄哄的包间瞬间只余下音乐声。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一动没动,楚婧一怀疑是不是音乐声太大,他没听清自己说的话。

捏着包包的手不禁使了力气,节骨泛白。


宁欢城倒是贴心,特地给俩人安排了另一个安静的包间。

宋听年半倚在软墙上,身姿懒散随意,灯光暗淡,指间的一点红忽明忽暗;

楚婧一恰恰与他相反,拽着包包的手心浸着细汗,些许干裂的唇动了动,不知道怎么解释今晚的举动,“今天,谢谢你。”

“报过警吗?”宋听年颔首,她这种情况,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

“报过......”楚婧一垂头,眼中的光彻底黯淡下去。

宋听年把手中的烟送进嘴里,大概知道结果是什么,不再追问。

楚婧一感受到来自前方的视线,无地自容的难堪从脚底滋生。

她是他老师的时候,许是身上渡着一层引导者的滤镜,即便是各方面出众的宋听年,在她眼中,也仅仅是自己的学生。

被表白的时候,她一边只当是青春期的半大小孩荷尔蒙过剩;

一边脑海里莫名出现‘要是他年龄与自己相差不大,就好了’的荒唐念头;

果断拒绝的同时,心中难免生出些许遗憾和懊恼。

她不喜欢他,但美好的事物总会令人向往,她亦不例外。

这种思想一度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失师德,短暂地陷入自我反思中,往后也未曾遇到类似的情况,直到与李建伟相知相恋,才明白先前不过是短暂的潋滟,她很庆幸自己的选择。

存着相伴一生的想法走进婚约,谁知李建伟婚后本性暴露,对她小则辱骂,大则家暴。

她沦陷在失败婚姻的泥潭中苦苦挣扎了好几年,幻想破灭。

前不久知道她同领导去见的人,是曾给她表白过的学生,本来协商好的离婚一拖再拖,态度急转直下。

18578******:这么着急离婚,是为了跟你的学生?你都被我玩烂了,他还会要你吗?

198865*****:你是怎么勾引他的?全脱光吗?像之前我们一样?你怎么那么贱呢!

13956******:我把你跟我玩的那些照片和视频放在网上,你说好不好?那么招学生喜欢,让大家看看你.是什么样的货色.....

不同号码弹出来的短信,条条不堪入目,她又惊又怕,颤抖着手把号码依次拉黑。

13947******:你猜,我会不会找到你?

手机信息弹出来,门铃就响了,她吓得浑身颤抖,她尝试过很多种办法,都摆脱不了李建伟。

光是短信骚扰,她就快要被折磨疯掉,曾经的美好,早已经碾成泥,肮脏熏臭。

他像鬼一样缠着她阴魂不散。

“我刚才,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打扰你......”李建伟不知怎么知道了她的新住处,直接上门堵人,慌不择路之下,按了他的电话。

她也不知道,按下他的电话时,心情是怎么样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宋听年是安全的。

事情解决后,她又觉得无言面对。

所幸跟着宁欢城过来,她想见他一面,亲自说些什么都好,现在见着了,除了干巴巴的道谢,连解释前因后果都极其困难。

很矛盾。

宋听年静静地听着,神色自始至终,清明一片,他没有因为她的遭遇而衍生其他的情绪,态度不明。

他只是觉得,眼前的女人不该是现在这般模样。

余岁安下车的时候,那通电话就是她打来的,他心情不好,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听起来又不太对劲,他索性一通电话让宁欢城去解决。

直接把人扭送进警局。

“解决了就好,楚老师,早点回去吧。”说完,他站直了身体,率先出去。

门由里打开,蓦然与走廊上的来人迎面相对。

余岁安正挽着个男人的胳膊,一袭紧身包臀裙把独天得厚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裸露在外的长腿又白又嫩,精致的妆容下眉眼弯弯;

迎面撞上,余岁安始料未及,眼神几不可察地闪了下,嘴角的笑意差点龟裂,极快又若无其事地往身边的男人贴紧了些,“包间是哪个,怎么这么远。”

“快到了,就在前边。”

软糯糯的女声和宠溺的男声依次响起,俩人从宋听年面前而过。

宋听年看着紧贴过去的背影,瞳孔无波无澜,都是成年人,他能来,她自然也能。

“认识的人?”楚婧一跟在身后出来,见到他盯着远去的背影试探问。

“不认识。”说完,呼了口肺间的烟雾,朝刚才的包间迈步。

楚婧一站在原地,咬了咬下唇没追上去,朝他背影道:“我就不进去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宋听年头也不回。

拐角处,余岁安眸光不小心扫到后头熟悉的身影,唇边的笑意愈加绽放,心想宋听年真痴情,人妻也不死心。

想着,身体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与男人的距离。

包厢门被打开,里边男男女女闹成一团,有甚者,已经嘴对嘴啃咬在一起。

余岁安神色闪过一丝嫌恶,眼尖地在一片糜乱中看到一个与正在卖力的女孩们不同的女人;

她身边同样坐了个年轻的男人,正在伺候她,只是见到聂磊进来,她便推开了那男人,眼神黏在他身上。

注意到他身后跟着人,注满笑意的眸瞬间被长睫掩盖,暗中打量,转而目光再次落在聂磊身上,意味深长。

聂磊被人抓着过去坐在两个女人中间,看样子是准备给他灌酒。

“别别别,手下留情,今个儿带了人来的。”他扒开那两个女人,泥鳅一样又回到余岁安身边。

余岁安眼神从那两个女人面上一扫而过,鼻孔对着聂磊轻哼一声,继而找个相较清闲的地方坐。

她能感知到来自不同目光的打量,尤其是坐在对角的那个女人,从她进来开始,她就时不时朝这边看,目光毫不客气,恨不得要把她看穿。

余岁安嘴角勾笑,女人目光再一次扫过来时,她敏捷地直直与她的目光对上,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小,但保养得当,妆容精致的脸看起来顶多是三十五上下;

不是多大的官,但也足够让人巴结了,她朝她笑了笑,眉眼上扬,一点儿也不扭捏;


她的笑容实在是太纯粹和友好了。

女人料想不到对面女孩对自己是这样的回馈,面部肌肉动了下,移开目光。

愚蠢。

愚蠢。

余岁安看到女人一闪而过的轻蔑,心中骂一句,笑意不减,她最擅长假笑了。

张喜不觉得这个傻白甜能配得上聂磊,光长了精致的五官不长脑子的愚昧货。

聂磊应付完,笑嘻嘻地跟着过来坐在余岁安边上,俩人中间隔着距离,但旁人看过去却像是紧紧挨在一起。

“聂总,你今天不厚道啊,竟然带了家属。”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见状,也扯开身上的女人,一双眯眯眼在余岁安身上来回扫射。

“杜总,让大家见笑了。”聂磊端起一杯果汁放到余岁安面前,十足的‘好男友’形象,转头过去跟他客套,无声挡住男人肥腻的目光。

余岁安不甚在意,端起水果汁抿了一口。

“那这两个,今天岂不是浪费了。”那位杜总说话一点儿也不避讳,嘴里说着浪费,眼睛早黏在那两个女人身上,挂满赘肉的脸全是色欲。

“你是离开了女人就活不下去了?”张喜凌厉的目光扫向杜总,语气很不耐烦。

“张总,您也不遑多让啊。”杜总也毫不客气,但不见得有生气的成分。

余岁安觉得这些人很有趣,男人或者女人,有了一定的价值后,在阳光下是一样,转头的做法又是荒谬至极。

张喜瞪了杜总一眼,转头狠狠亲了身边的男生一嘴,男生脸上印着鲜红的唇印,笑得讨好又卖力,“姐姐~”

声音十分甜腻。

张喜眼神朝聂磊身上放,聂磊喝着酒,没什么表示;她不死心,目光又往余岁安这边来,余岁安举着果汁,与她隔空碰杯。

她坐在这里这么久,那女人一直明里暗里挑衅,无非就是她身边的男人是她费尽心思也没得到,不甘心罢了。

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难怪聂磊临时找她来当挡箭牌,原来是用她来应付对面这个馋他身体的女人了。

她低头,

聂磊的手机很快弹出一条消息:加钱。

聂磊拿出手机一看,笑了,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好说。

余岁安好心情地把手机收回去,眼睛因为笑意,亮晶晶的。

几个‘总’在酒色里,把生意谈得七七八八;聂磊带着余岁安,没被女人纠缠,但被灌了不少酒,清冷的面颊浮上粉色。

余岁安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眉眼轻蹙,聂磊急忙摆手,一副惧内的模样。

几个男人见他面色为难,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个个都是老泥鳅,除了黄,还有精,识趣地笑笑。

不禁留了几分神色在余岁安身上。

“不得不说,选女人这方面,还是聂总你有眼光。”酒过三巡,话题开始往女人身上扯。

余岁安是跟着聂磊来的,样貌气质自不用说,明显与身边那几个女人不是一个层次。

当然,和张喜相比,又是两个不同的平行圈,男人会更喜欢余岁安这种。

聂磊对着她笑得一脸宠溺,很赞同李总的奉承。

“李总,您这话说得咱姐妹几个就不爱听了。”女人坐在李总怀里,手里剥着阳光玫瑰,娇嗔着,剥完,放在嘴里含着,嘴对嘴喂给那个李总。

李总用嘴接过,手毫不避讳地捏了女人的山峰,“就你爱吃醋。”

女人娇笑着扭起蛇腰,李总脸上瞬间漫上暗色,两个人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

对面的男人,也在往张喜身上拱,女人面色微醺,潋滟的水眸不死心地朝聂磊这边飘。

余岁安心中恶寒,伸手拿起桌上的果汁,送到嘴边,又放了回去,她有点恶心。

钱难挣屎难吃的感觉,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聂磊余光留意到,他轻笑一声,附首到她耳边,明知故问,“怎么了?”

猝不及防的动作使得她圆溜溜的眼睛瞬间睁大,摇了摇头,“有点想反胃。”

聂磊来不及退开,脸上被她的发梢来回扫了几下,酥酥痒痒的,抬手摸了摸脸颊,“钱难挣屎难吃。”

余岁安一愣,脑海恶劣基因作祟,“你吃屎?”

这下轮到聂磊愣住了,他盯着她的眼睛,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会说出如此粗俗的话的,“你才吃。”

余岁安转过头,目露不屑,一群屎坨子和屎壳郎们。

她绝不会承认刚才自己也有与聂磊同样的想法,要不然也会把自个儿给骂进去......

余岁安跟聂磊不算太熟,在一次酒局散场后点了她当代驾。

她不明白,这么有钱的人怎么没有专属司机,她扛着烂醉如泥的男人进门,咬着牙恨恨。

“先生,您到了。”

“唔......”

身后的男人翻了个身,发出细碎的声音。

半分钟过去,她回头,男人竟然又睡了过去,她一阵无语。

“先生,到家了。”她提高声音,但只换来男人撇撇嘴,半睁的眸愣愣地盯着她,半响不动。

显然是喝多了分不清今夕何夕,余岁安挠了挠头,早知道就不接这一单了。

可后悔为时已晚,她是敢把陌生的醉鬼扔在车里扬长而去,但内心会受到强烈的谴责,要是发生什么事......

她循循善诱问他门牌号,手机解锁等,男人均警戒地一声不吭,醉意熏熏的脸上满是防备,余岁安再一次拿起他手机准备面部解锁时,男人闭上了双眼,车内陷入一阵沉默中;

余岁安暗骂一声,这男人莫不是酒后被人非礼过?还是戒过毒,心智坚定如磐石。

她甩门下车,走了几步,踌躇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里天人交战,最后,她认命地走向警卫处。

跟保安报了车牌号,好说歹说,才查到门牌号,保安不放心,跟她一道过来瞧瞧啥情况。

余岁安解锁车门,率先把车里的人扯出来,保安在另一头讲电话。

醉鬼就是醉鬼,聂磊的重量全压在她身上,他属于精瘦一类的男人,看着瘦,但身量摆在那。

反手关车门的瞬间,他就如一团烂泥往地下滑,她一只手拉不住人,男人直直跪在她脚下,双手嘘嘘撑地。

余岁安垂眼看男人黝黑的头顶,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后悔多管闲事了,就该让这人在车子里自生自灭!

长吁一口气,她弯身去捞人。

“老女人,别想碰我!”手被人狠狠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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