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时,院门被轻轻叩响。我正坐在竹椅上缝补被树枝刮破的衣袖,针尖差点戳到手指。淳儿已经欢呼着跑去开门:“爹爹!”
谢云湛风尘仆仆地跨进门槛,玄色劲装上沾着草屑,手里拎着我的包袱。他弯腰接住扑来的淳儿,顺手将包袱抛给我:“你的东西,一件没少。”
我接过包袱,想着他把我连累至此自己却老婆孩子热炕头,越想越气,忍不住把玉镯丢给他:“二公子藏得真深啊,儿子都这么大了,府里竟无人知晓。难怪总往府外跑,原来是来当爹的。”
“嗯?”谢云湛收了镯子正单手把淳儿举过头顶,闻言差点手滑把孩子摔下来,“什么儿子?”
淳儿骑在他脖子上咯咯直笑,小手揪着他束发的缎带。我阴阳怪气地补充:“十二岁就当爹,二公子真是……天赋异禀呢。”
谢云湛突然像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淳儿趁机扯散了他的发髻。他顶着鸡窝头瞪大眼睛:“苏雪萤!你该不会以为……”
“以为什么?”我假装天真地眨眨眼,“以为这孩子是您和红绡姐姐的私生子?”说着还夸张地捂住嘴,“哎呀,我是不是说漏嘴了?”
谢云湛的表情活像生吞了只蛤蟆。他手忙脚乱地把淳儿放下来,结果孩子一溜烟跑没影了。他抓狂地揪着自己散乱的头发:“你听我解释!这孩子是……”
“二公子不必解释。”我摆摆手,学着沈清荷平日装贤惠的模样,“男人嘛,有个三妻四妾很正常。只是……”我压低声音,“十二岁就当爹,是不是太早了些?”
“苏!雪!萤!”谢云湛气得跳脚,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他正要发作,红绡挎着菜篮推门而入,一见这场面就乐了:“哟,谢二你这是被雷劈了?”
“你来得正好!”谢云湛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拽住红绡,“快告诉她淳儿是谁的孩子!”
红绡眼珠一转,突然捂住心口作泫然欲泣状:“负心汉!如今连亲生骨肉都不认了么?”说着还假模假样地抹眼泪,“当年花前月下叫人家小甜甜……”
“噗——”我一口茶水全喷在了谢云湛衣襟上。他生无可恋地抹了把脸,活像只落汤鸡。
“你们!”谢云湛气得原地转了三圈,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砸向我,“吃你的桂花糕吧!”
我手忙脚乱接住糕点,却见红绡已经笑倒在石桌上。淳儿不知从哪钻出来,蹦蹦跳跳喊着“我爹谢二,十二岁当爹”。
“谁教你的!”谢云湛拎起淳儿晃了晃。孩子眨巴着大眼睛指向红绡:“娘亲说爹爹是天才!”
他看向红绡,无奈地摇头,“你到底跟多少人说过我是孩子爹了?”
红绡抹了把眼泪,叉腰道:“怎么?当淳儿爹委屈你了?”她转头冲我眨眨眼,“小丫头,我逗你玩的,你可别吃醋啊。这孩子是我五年前捡的,当时都快病死了。”
我一惊,我吃的哪门子醋?!我就是单纯觉得谢云湛把我害的这么惨自己却这么潇洒我心里不平衡!
谢云湛忙附和道:“红绡在城南开暗门子,有一年冬天看见淳儿被扔在门口,于心不忍就收养了他。”
“谢二你找死啊!”红绡抓起个萝卜砸过来,“什么暗门子?老娘开的是正经茶寮!”
谢云湛偏头躲过,笑道:“再跟别人说咱俩成亲了我真收拾你。”
我脸上火辣辣的,低头假装整理包袱。原来是我误会了……但是此时此刻真的觉得自己很多余……
“城里怎么样?”红绡突然压低声音,一边给淳儿剥糖纸一边问,“听说这两日谢府闹翻天了。”
谢云湛笑容淡了下来。他瞥了我一眼,轻描淡写道:“父亲震怒,派了所有护院全城搜捕,而且给巡抚塞了黄金千两。”
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天罗地网,我哪还有活路?
却听红绡嗤笑:“沈家那丫头没挽留你?”
谢云湛冷笑:“她哪还顾得上?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生辰宴没过好!”
红绡拍案而起:“我就知道!那丫头看着知书达理,满脑子都是虚荣!要不是为了名利和金钱,她当初……”
“好了别说了。”还没等她说完,谢云湛直接打断了,给红绡气得呼哧呼哧的,提起菜篮子进屋做饭了。
谢云湛抱起淳儿去一旁玩,而我则打开包裹,查看自己的东西,除了那“日月同辉”个头太大拿不走,其他的东西都在这了,那块独山玉被我包的结结实实,翻到最底下,竟然还有两只生了锈的铁簪。
赵青山的脸又在我面前浮现出来,该说不说,虽然他可恨,可以前的情爱也确实是真的,这簪子即使锈迹斑斑,我却也舍不得扔掉。
“阿萤,你拿着个破铁疙瘩干嘛?”谢云湛见我坐着出神,走过来问道。
他还摸了摸我手里的铁簪:“这形状,这不会是簪子吧?这东西能往头上戴吗?”
我瞪了他一眼,反正现在我是他的大恩人,在这谢府之外我俩绝对平等。
“你会不会说话?”我说道,“这簪子是我用18年的时光换来的,比不上谢府的奇珍异宝,但是对我们这种穷人来说已经很好了。”
“你情郎送的啊?”谢云湛抢过铁簪端详,“还行,不过这手艺比起本公子可是差远了。”
“你胡说什么啊!”我被口水呛得直咳嗽,淳儿竟然还非常贴心地给我端了一杯水。
我抢过铁簪放进包袱里,起身往屋里走去,先把东西放下。
刚放下东西,只听外面窸窸窣窣,院门突然被撞开,我赶紧爬到窗边往外看,红绡提着菜刀冲出去:“谢二!你带尾巴了!”
谢云湛瞬间拔剑。墙头三个黑衣人同时跃下。为首者阴笑:“二公子,有人想见您。”
“谁想见我,”谢云湛剑尖划过青石板,“让他自己来。”
黑衣人互相对视,突然亮出兵刃:“二公子还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住手!”一声厉喝传来,我顺着声音向门外望去。
一道瘦长的身影缓缓走近,儒白色的外袍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边,鬓角的黑发也在微风中轻轻荡漾。
是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