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轰鸣,苟仙庙的新地基已经挖好,工人们正往坑里倒朱砂,说是能 “镇住六十年前的怨气”。
“知道他为啥选在那晚烧庙吗?”
赵四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抠进我的皮肉,“那天是狗仙剥第一只狗崽的日子,整整六十年。”
推土机的铲斗砸在断碑上,“无名氏” 的 “无” 字碎成齑粉。
我想起好大个最后一次给我糖时的眼神,想起他说 “甜的不是糖,是能看见真相的眼睛”。
可现在,连他藏在糖里的真相,都要被推土机碾进地基了。
村长看见我时,脸上的笑像贴了层金箔:“妮儿啊,捐点香火钱吧,苟仙会保佑你的。”
他身后的工人们正给新神像贴金箔,阳光照在他们手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狗仙是怎么死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那里映着新神像的倒影,“他被压在废墟下时,喊的是‘救我’,还是‘仙法护体’?”
村长的笑僵住了,金箔从他指间滑落,飘进残砖堆里。
“你这丫头,” 他转身就走,皮鞋踩碎了半块带金漆的残砖,“再胡说八道,小心遭报应!”
报应。
这个词在风里晃了晃,掉进断碑的裂痕里。
赵四突然唱起歌来,是六十年前村里的夯歌:“筑墙莫筑谎,筑谎墙会塌……”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片被风吹散的灰烬。
我把带石子的糖埋在断碑下,用残砖垒了个小坟。
推土机的轰鸣盖过了风声,可我知道,有些东西是推土机推不倒的 —— 比如断碑上的刻痕,比如糖里的石子,比如那个在火里大笑的老人,留在人们眼底的,一丝清明。
离开村子时,车载广播正在播苟仙庙的新闻:“新庙采用进口金箔,造价百万……” 我关掉收音机,后视镜里的村庄越来越小,可那尊断碑却在记忆里渐渐高大,像根刺,永远扎在时代的咽喉上。
车过乱葬岗时,我看见赵四坐在断碑旁,手里攥着狗牙和糖纸。
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却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像座褪色的碑,默默见证着:金漆之下,是白骨;香火之中,是谎言;而那个被叫作 “疯子” 的人,才是唯一的,活着的碑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