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巷37号的老宅,彻底沦陷了。
推土机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巨兽的嘶吼,彻底碾碎了清晨最后一丝宁静。
钢铁履带蛮横地碾压过散落的瓦砾、疯长的野草和欧阳辉昨夜挣扎时留下的泥泞痕迹,带着一种无坚不摧的冷酷,步步紧逼。
巨大的推铲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撞击在早已摇摇欲坠的院墙上!
“轰隆——!!!”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饱经风霜的院墙在钢铁巨力面前如同纸糊,瞬间被撞开一个巨大的豁口!砖石、泥土、断裂的木梁如同爆炸般向内飞溅!
烟尘冲天而起!老宅最后一道象征性的屏障,宣告瓦解!
“拆!动作快点!别磨蹭!”戴着墨镜的拆迁队长挥舞着喇叭,声音冰冷无情。
挖掘机紧随其后,巨大的钢铁挖斗如同巨人的手掌,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插入豁口边缘的断墙,用力一掰!更多的墙体如同朽木般坍塌下来!灰尘弥漫,遮蔽了视线。
院内,欧阳明、李莉、欧阳婷三人,如同被围猎的困兽,在巨大的噪音和飞扬的尘土中踉跄后退。欧阳明下意识地将儿子欧阳轩死死护在怀里,用身体挡住飞溅的碎石。李莉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充满了面对绝对暴力的惊恐和无助。
欧阳婷则死死咬着下唇,目光如同淬火的冰刃,穿透烟尘,死死盯着院中那棵巨大的老榆树——那是母亲当年亲手种下的,是父亲最后的执念,也是她童年记忆里唯一的绿荫和庇护。
“树!那棵树不许动!我爸说过!谁也不许动那棵树!”欧阳婷朝着挖掘机嘶声力竭地大喊,声音在轰鸣中显得如此微弱。
然而,她的呐喊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瞬间被机器的咆哮吞没。
挖掘机的驾驶员面无表情,巨大的挖斗在空中划过一道冷酷的弧线,调整角度,锋利的斗齿闪烁着寒光,精准地对准了老榆树那虬劲盘结、深深扎入泥土的根部!
“不要——!”欧阳婷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不顾一切地就要往前冲!被欧阳明死死拉住。
“轰——咔——嚓——!!!”
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巨响!挖掘机巨大的力量,如同撕开一张薄纸,瞬间将老榆树赖以生存的根基从大地中生生撕裂、掘断!
粗壮的根系被强行扯出地面,带起大块大块的泥土,露出下面潮湿黑暗的土壤!
这棵承载了欧阳家数十年风雨、见证了所有悲欢离合的老榆树,发出最后一声如同叹息般的“嘎吱”呻吟,庞大的树冠剧烈地摇晃着,无数枯黄的叶片如同泪雨般簌簌落下!
然后,它那曾经伟岸的身躯,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缓慢,朝着被推倒的院墙豁口方向,轰然倾倒!
“轰——!!!”
巨大的树冠砸在废墟之上,激起更高的烟尘!断裂的枝干发出噼啪的脆响。阳光第一次毫无遮拦地照射在树根曾经盘踞的地方,留下一个巨大的、如同被剜去心脏的深坑。
坑底,断裂的树根如同扭曲的血管,暴露在空气中,渗出浑浊的汁液,散发出浓烈的、带着腐朽和泥土腥气的味道。
烟尘缓缓沉降。
院内一片狼藉,如同战后废墟。
就在这死寂般的震撼中——
“咦?那是什么?”一个正在清理树根附近碎石的工人,用撬棍拨弄着坑底纠缠的树根,突然发出一声疑惑的低呼。
只见在几根粗壮树根盘绕的深处,一个深埋在泥土里、只露出一角的、锈迹斑斑的“铁盒子”,被撬棍无意中带了出来!
那盒子不大,约莫一尺见方,通体覆盖着厚厚的、红褐色的铁锈,边缘已经有些变形,显然在潮湿的泥土里埋藏了极其漫长的岁月。
盒子上没有锁,只有一个简单的卡扣,也早已锈死。
“铁盒子?”拆迁队长也注意到了,推开墨镜,好奇地走了过来。周围几个工人也围拢过来,脸上带着发现“宝贝”的兴奋和好奇。
“挖出来看看!”队长命令道。
一个工人用撬棍小心地将那个沉重的铁盒子从泥里彻底撬出,放在相对干净的地面上。
“打开它!”队长有些迫不及待。
工人用撬棍尖部,费力地撬动着锈死的卡扣。
“嘎吱…嘎吱…”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院内,欧阳家几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吸引了注意力。欧阳婷的心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1988年!老榆树!铁盒子!这一切都指向那个被刻意遗忘的年份和秘密!
“住手!那是我们家的东西!”欧阳婷厉声喝道,就要上前阻止。
“砰!”
一声闷响!锈死的卡扣终于被强行撬开!
铁盒盖子被掀开了!
一股混合着浓烈铁锈味、陈年泥土腥气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陈旧血液般的淡淡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工人探头朝盒子里看去,脸上兴奋的表情瞬间僵住,随即变成了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晦气!什么玩意儿!”他嘟囔着,用撬棍将盒子里的东西扒拉了出来,嫌弃地甩在地上。
烟尘中,几样东西散落在冰冷的泥土和碎砖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但已经严重泛黄发脆的纸张。纸张边缘布满虫蛀的孔洞和霉斑,显然年代久远。
其次,是一个小小的、同样锈迹斑斑的铁皮哨子,系着一段早已褪色发黑的绳子。
最后,是压在盒子最底层的、一小缕用褪色的红头绳系着的——“头发”!
那缕头发颜色极其鲜艳,呈现出一种近乎刺目的、如同凝固鲜血般的暗红色!虽然被泥土沾染,但依旧能看出其质地柔顺,长度大约二十公分左右,在惨淡的晨光下,散发着一种妖异而陈旧的光泽。
红头绳已经腐朽不堪,仿佛一碰就会断掉。
拆迁队长皱着眉头,用脚踢了踢那张泛黄的纸:“打开看看,写的什么?”
一个工人忍着恶心,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脆弱的纸片。
纸张展开,露出了清晰的印刷字体和模糊的手写笔迹——那是一张老式的“B超检查报告单”!
报告单的抬头上印着模糊的“市第一人民医院超声科”字样。
日期栏清晰可辨:1988年4月17日。
超声所见一栏,大部分字迹被虫蛀和霉斑侵蚀得模糊不清,但关键信息奇迹般地保留了下来:
“…宫内可见双孕囊回声…大小分别约…(模糊)…胎心搏动良好…”
超声提示:“宫内妊娠,双绒双羊双胎,约孕12周+…”
双胎!1988年!母亲张秀芬!
这张报告单的出现,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引爆了现场!欧阳婷、欧阳明、李莉的脸色瞬间剧变!
尤其是欧阳婷,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这张报告单,与书房保险柜底找到的那半张,正好拼凑完整!彻底证实了那个颠覆性的秘密!
然而,更令人窒息的还在后面!
工人的目光落在了报告单上最重要的位置——**患者姓名栏**。
那里,本该填写母亲名字的地方,此刻却是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只见姓名栏的位置,赫然被蛀蚀出了一个不规则的、拳头大小的空洞!纸张被蛀虫彻底啃噬穿透!
只留下边缘参差不齐、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残破痕迹!母亲“张秀芬”的名字,连同名字后面可能存在的任何信息,都被这个狰狞的空洞彻底吞噬!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地从历史中抹去了这个名字!
“名字…名字被虫子吃没了?”工人挠挠头,觉得有些邪门。
“名字没了?”拆迁队长也凑过来看了一眼,随即失去了兴趣,“切,一张破纸,晦气!”他踢了踢地上的铁哨子,“这玩意儿也锈死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缕系着褪色红头绳的暗红色头发上。
“这头发颜色…够艳的啊?染的吧?”他随口嘟囔了一句,用脚拨弄了一下。
就在他脚拨动那缕头发的瞬间——
一阵带着寒意的穿堂风,猛地从倒塌的院墙豁口灌了进来!
这股风,如同有灵性一般,精准地卷起了地上那缕暗红色的头发!
头发被风吹起,打着旋儿,如同有生命的血线,在烟尘弥漫的空气中飘荡!
它飘过了惊愕的工人,飘过了皱眉的队长,最后,竟然不偏不倚地,朝着站在废墟边缘、脸色煞白、眼神空洞地看着这一切的—— 三姑欧阳萍~飘去!
欧阳萍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片废墟。她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暴露在晨光下,显得更加刺眼。
此刻,她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贪婪(想看看盒子里有没有值钱东西)和巨大不安的复杂表情。当那缕暗红色的头发被风吹向她时,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挡开这“晦气”的东西。
然而,就在她抬手格挡的瞬间——
那缕暗红色的头发,如同被磁石吸引,竟然轻轻地、柔柔地,缠绕在了她抬起的手腕上!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就在头发缠绕上她手腕的同一刹那!
一阵更猛烈的风从豁口灌入,吹得欧阳萍头上那顶为了遮掩疤痕和光头(昨晚被欧阳婷扯掉假发后,她今早匆忙戴上的)而戴着的、同样鲜艳如血的暗红色假发猛地向后掀起!
假发被风吹得向后翻飞,露出了下面光秃秃、布满狰狞疤痕的头皮!
而地上那缕缠绕在她手腕上的、来自铁盒的暗红色头发,在晨光下,与她头上那顶被风吹乱的假发,颜色、质地、甚至光泽度,都惊人地、完美地——
重合了!
同一种如同凝固鲜血般的暗红色!
同一种柔顺中带着韧性的质感!
在同样惨淡的晨光下,散发着同样妖异而陈旧的光泽!
仿佛…仿佛它们本就出自同一个源头!来自同一个人的头顶!
“啊——!”欧阳萍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如同被毒蛇咬到手腕,猛地甩动手臂,想甩脱那缕缠绕的头发!
然而,那缕头发却如同有生命的毒藤,死死地缠绕在她手腕上!
与此同时,一直死死盯着那缕头发和欧阳萍假发的欧阳婷,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剧震!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欧阳萍手腕上缠绕的红发,钉在她头上那顶被风吹乱、颜色如出一辙的假发,再猛地钉向地上那张B超单姓名栏被蛀蚀出的巨大空洞!
1988年!
双胞胎!
B超单!
母亲名字被抹去!
铁盒里的红发!
与三姑假发同源的红发!
一个恐怖到令她灵魂冻结的联想,如同地狱的锁链,瞬间将所有破碎的线索串联在一起!
那本保姆账本,那张父亲手书的“玲玲非亲生”字条,那把刻着“1988年制”的菜刀,三姑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此刻全都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是你…是你!欧阳萍!”欧阳婷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极致的惊骇和洞悉真相后的冰冷杀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1988年…双胞胎…妈的名字…是你!是你抹去的!是你干的!”
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刺向欧阳萍,刺向她手腕上缠绕的红发,刺向那顶被风吹得狂乱飞舞的同色假发!
“那头发…那头发是妈的!是你从妈头上…!”后面的话,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卡在了欧阳婷的喉咙里,化作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她猛地向前冲去!
“不!你胡说!疯子!野种!”欧阳萍脸色瞬间变得死灰,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恐慌和怨毒,她一边尖叫着否认,一边疯狂地撕扯着手腕上缠绕的红发,仿佛那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废墟之上,烟尘未散。
巨大的树坑如同流血的伤口。
断裂的树根渗出浑浊的汁液。
B超单上姓名栏狰狞的空洞无声控诉。
而那两缕同源同色的、如同诅咒般的暗红头发,在风中狂乱飞舞、纠缠,像两条来自地狱的血线,死死缠绕着欧阳萍的手腕,也缠绕着这个家族最深最暗的血腥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