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她没有弯腰,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用脚尖碾了上去。那片鲜嫩的绿色,瞬间被踩入污浊的泥水里,消失不见。
机器的轰鸣声,再次嚣张地响起,盖过了一切呜咽与死寂。
冰冷的仪器,依旧在丈量着这座摇摇欲坠的巢穴,每一个冰冷的数字,都像一枚钉子,敲打在即将分崩离析的骨架上。
推土机的巨大阴影,如同实质的铅块,沉沉地压了下来,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破碎的青花瓷片和沾满污泥的旧衬衫尚未清理干净,三姑婆压抑的啜泣声还在堂屋角落低低回荡,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机油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瓷器粉尘的呛人气息。
评估队短暂的混乱被张伟几句不痛不痒的“意外”、“会按规定处理”压了下去,冰冷的工作程序再次启动,像一台抹去了情感的精密机器,继续它无情的丈量与审视。
张伟脸上那职业化的、略带歉意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冷硬。他亲自拿着平板电脑,指挥着两个拿着特殊仪器的评估员,重点检查堂屋的木质结构。
其中一个评估员举着一个外形类似金属探测器的仪器,顶端带着一个圆形的扫描探头,另一个则拿着一个细长的、带有伸缩摄像头的内窥镜杆。
“小刘,重点扫描主梁和承重柱的连接处,还有那些榫卯节点。”
张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老王,内窥镜伸进梁柱的缝隙和虫眼看看,深度记录,图像要清晰。”
他特意强调了“虫眼”两个字,目光锐利地扫过堂屋那根最粗壮、支撑着整个屋顶重量的主梁。
那根梁木,色泽深暗,油润中透着岁月的包浆,上面还依稀可见当年上梁时缠绕的红布条褪色后的残痕,曾是这座老宅最坚固的脊梁象征。
手持扫描仪的评估员小刘,将圆形的探头紧贴在粗壮的梁木表面,缓慢移动。仪器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屏幕上的波形图随着探头的移动不断变化。
当探头移动到主梁中部靠近西墙的一个位置时,仪器的提示音陡然变得尖锐急促,屏幕上的波形也瞬间剧烈跳动起来,形成一片刺眼的红色区域!
“张工!”小刘立刻抬头,声音带着一丝紧张,“这里…信号异常强烈!内部结构密度明显异常,空洞概率极高!”
张伟眉头紧锁,快步走过去,盯着屏幕上的数据。“老王,内窥镜!对准这个点,插进去看看!”
拿着内窥镜的老王应了一声,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细长的、顶端带有微型摄像头的金属杆,插入主梁上一个不起眼的、只有小指粗细的陈旧虫孔。内窥镜连接的便携屏幕上,立刻显示出清晰的内部图像。
台阶上的欧阳家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欧阳明下意识地往前探身,脖子伸得老长,试图看清屏幕上的画面。
李莉虽然依旧抱着双臂,但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如鹰。
欧阳辉不知何时又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上。王艳紧张地绞着手指,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欧阳玲扶着还在抽噎的三姑婆,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连廊下阴影里的欧阳婷,也微微抬起了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