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腊月,风是掺了碎玻璃的渣子,刮在脸上,生疼。
黎晋蜷在火炕角落,听得见自己呼气成冰的细微脆响。
屋外,雪粒子疯了似的抽打窗纸,那糊窗的旧《红旗》杂志,已被风撕开几道口子,冷气便从那缝隙里钻进来,蛇一样冰凉地舔舐他的后颈。
集体户的土坯房,像冻僵在旷野里的一坨泥。
炕灶里的火半死不活,炕面仅存一丝温吞的热气,顽强地抵御着从地底漫上来的严冬。
炕桌上一盏豆油灯,火苗只有黄豆大小,灯芯结了朵黑红的灯花,光线便愈发昏沉,勉强照亮黎晋摊在桌上的一卷《赤脚医生手册》。
纸页泛黄卷曲,墨字模糊,药草图形在摇曳的光影里微微扭动,如同某种不安的活物。
窗外的风声一阵紧过一阵,时而尖啸,时而呜咽,卷着雪粒子砸在窗棂上,簌簌作响,无止无休。
门轴“吱呀”一声干涩的呻吟,一股裹着雪沫的寒气猛地灌了进来,吹得豆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几乎熄灭。
老支书王老疙瘩佝偻着背,裹着件光板老羊皮袄,带着一身风雪和浓烈的旱烟叶子味儿挤进屋。
他反手费力地推上门,跺了跺脚上沉重的雪壳子,这才摘下那顶狗皮帽子,露出花白刺硬的短发和一张被北风与岁月刻满深壑的脸。
“晋娃子,”他嗓子眼儿里带着风箱似的呼噜声,走到炕沿边坐下,一股寒气也跟着他压了下来,“跟你商量个事。”
黎晋放下书,搓了搓冻得有些发木的手指:“老支书,您说。”
王老疙瘩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地打开,里面是半块金黄的苞米面饼子,塞到黎晋手里。
饼子还带着他胸口的微温。
黎晋心头一暖,却也没推辞。
在这滴水成冰的地方,一口热乎粮食就是命。
他掰下一小块,慢慢嚼着,粗糙的颗粒刮过喉咙。
“马神庙那边……得有人守着了。”
王老疙瘩掏出烟袋锅,在炕沿上磕了磕,却没点火,只是捏着那冰冷的铜烟锅,“入冬了,野牲口闹得厉害,怕它们把庙里那点东西祸害了。”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在昏黄灯下盯着黎晋,“你是读书人,识文断字,心也细。
队上合计,让你去住段日子,看护着。
那地方……清静,也省得跟这帮野小子挤通铺,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