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堡的墙在秋阳里拔地而起时，工地上的人数早翻了三倍——五百民夫，三百锐卒，还有左卫军器库调派的二十个匠作，像群蚂蚁般在工地穿梭。贾珩站在新砌的箭楼上，望着脚下的瓮城，城砖缝里的竹筋石灰在阳光下泛着青白，像道凝固的河。
“大人！”王铁锁扛着竹筐跑上来，筐里装着最后一批竹筋，“南山的竹砍完了——这是最后五十根！”他抹了把汗，独眼亮得像星子，“您瞧这墙，竹筋掺了三层，比我家编的竹筐还密！”
贾珩蹲下来，摸了摸砖缝。竹筋被石灰裹着，细得像发丝，却根根绷直，“王伯，您辛苦了——这墙能立五十年，有您一半的功劳。”王铁锁咧嘴笑：“咱当兵的、民夫的，不都指着这墙活？您才是头功！”
工地上的号子声突然炸响。刘三柱举着夯杵转圈，夯头撞在墙上“咚”地闷响：“都来瞧！这墙，拿大棒砸都不掉渣！”二牛爬到女墙上，扯着嗓子喊：“镇北堡！镇北堡！”三百锐卒跟着吼，声音撞在崖壁上，惊得沙雀扑棱棱乱飞。
周铁牛骑着马进了瓮城，铠甲擦得锃亮，刀疤在阳光下泛着红：“臭小子，老子在十里外就瞅见这墙了——比宣府的城墙还高半丈！”他跳下马，拍了拍墙，“竹筋掺石灰，好主意！前两任要是有这脑子，能少死百八十号人！”
贾珩笑：“周参将，您试试这箭楼——能望十里外的草场！”他指了指箭楼的瞭望口，“周大柱的火铳队试过了，五十步外的草人，弹丸能穿透三层皮甲！”周铁牛眯眼望了望，点头：“好！鞑子的马还没到墙根，就得被崩成筛子！”
民夫们围过来，刘三柱攥着块砖，砖面还留着他的手印：“大人，您说刻碑，啥时候刻？”贾珩指了指瓮城门口的空地：“明儿就刻！把您的手印，二牛的手印，王伯的竹筋，还有三百锐卒的名字，都刻上！”二牛跳起来：“我要刻在最上头！”刘三柱敲他的头：“臭小子，刻在中间，结实！”
工棚里飘起了羊肉香。周大柱媳妇杀了五只羊，煮了五大锅汤，汤里撒了把野葱，绿得扎眼。民夫们端着粗陶碗排着队，二牛捧着碗喊：“周嫂子，我要三勺肉！”周大柱媳妇笑：“臭小子，给——管够！”
贾珩蹲在墙根，捧着碗。羊肉炖得烂乎乎的，汤里的油花晃得人眼晕。他望着民夫们，刘三柱的旱烟袋“吧嗒”响，二牛的脸上沾着油星，张铁柱的大棒靠在墙上，周大柱的火铳擦得锃亮。这些人，三个月前还互不相识，现在却能围在一起喝羊肉汤，像群相识多年的老兄弟。
“大人，”刘三柱突然说，“您说这墙能挡多少年鞑子？”贾珩想了想：“十年——鞑子十年不敢来！”刘三柱摇头：“不止！您这墙掺了竹筋、石灰，比宣府的城墙还结实——能管二十年！”二牛插嘴：“三十年！我娘说，我家那破墙都立了三十年——您这墙，能立五十年！”
民夫们哄笑，张铁柱拍二牛的肩：“五十年？等你孙子娶媳妇，这墙还立着！”贾珩笑了，望着正在挂匾的工匠。匾是黑底金字，“镇北堡”三个大字，是宣府镇最有名的刻字匠老陈头刻的，笔锋刚劲得像把刀。
“挂匾！”老陈头喊。两个民夫踩着梯子，把匾往瓮城门上一扣。周铁牛举着酒碗，嗓子喊得哑了：“都给老子喊——镇北堡！”众人跟着喊，声音撞在墙上，惊得沙雀扑棱棱乱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