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摸了摸匾,金漆还没干透,黏糊糊的像沾了层阳光。他想起三个月前,总兵拍着地图说“此处是鞑子的必经之路”,想起刘三柱第一次问“竹筋掺土里能成吗”,想起二牛扛着砖摞喊“扛砖!筑墙!挡鞑子!”现在这墙立着,像道铁闸,把北来的风沙挡在外面。
夜风卷着沙粒掠过时,镇北堡的墙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像条沉睡的龙。贾珩摸了摸墙,夯土里的竹筋硌着手心——这是五百民夫的汗,三百锐卒的命,是他和他们,用三个月的日头、风沙、血与盼头,筑成的命。
“珩哥儿!”张铁柱从马面跑过来,大棒扛在肩上,“马面的箭楼能望十里!我刚才瞧了,崖壁小径上落了只兔子,都看得清!”周大柱跟在后面,火铳往墙上一杵:“火铳队试过了,五十步外的草人,弹丸能穿透三层——鞑子的皮甲,挡不住!”
刘三柱挤过来,手里攥着块砖,砖面还留着他的手印:“大人,这是头块砖——您说刻碑,啥时候刻?”贾珩笑:“明儿就刻!把您的手印,二牛的手印,王伯的竹筋,都刻上!”二牛跳起来:“我要刻在最上头!”刘三柱敲他的头:“臭小子,刻在中间,结实!”
工棚的灯亮了,周大柱的火铳队在擦枪,张铁柱在磨大棒,王铁锁在搓竹筋。这些人,这些事,这些热乎气,比任何封赏都沉,比任何牌匾都真。
镇北堡的墙,在夜色里立得更直了。贾珩望着远处的宣府边墙,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像条将醒的龙。他知道,这墙不是终点,是起点——是宣府的盾,是民夫的碑,是他和他们,用命筑成的,新的开始。
镇北堡的风裹着沙粒,刮得城堞上的“宣府左卫”旗号猎猎作响。贾珩扶着女墙往下望,山梁后忽有青灰色的影子晃动,像浪头漫过沙丘——是马鬃。
“报——”
前哨的斥侯滚鞍下马,甲叶上沾着血,“巴图鲁部的蓝旗!就在二十里外山梁,约有三百骑!”
贾珩的手指扣住城砖。镇北堡筑成三月,墙高二丈五,马面突出五尺,瓮城藏着三十车滚木礌石,可他手里的兵,满打满算三百锐卒——这是他在宣府左卫挑了半年的“选锐”,眼尖手快、能跑能打的精壮。
“传令。”他转身对身后的旗牌官,“火铳营上城堞,每垛口三人轮值;刀盾营守瓮城,张铁柱带二十骑出小东门,绕到山梁后探虚实。”
旗牌官应了声,跑下城墙。贾珩望着远处的山影,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像撒了把盐。他摸了摸腰间的铜印,“宣府左卫副千户”六个字被磨得发亮——这是三个月前镇北堡首捷时,兵部递来的敕命。
“贾大人!”
周大柱从东边城堞跑来,手里攥着火铳,“火铳营备好了,王匠头说改良的瓷粉火药比旧的多打半里地!”
贾珩点头。王铁锁那老匠头确实有两下子,往火药里掺了细瓷粉,吸了潮气,炸得更猛。他望向东边山梁,蓝旗的影子越来越清晰——旗杆顶的狼头金线在阳光下晃眼,旗角翻卷时,能看见下边缝着的红布,是“巴图鲁”的标记。
“列阵!”
他喊了一声。三百锐卒“唰”地排开,火铳手趴在女墙后,枪管从射孔探出来;刀盾兵立在瓮城前,盾牌叠成墙,矛尖斜指地面。民夫们搬着弹药箱跑,木箱子撞在城砖上,火药味混着沙粒钻进鼻腔。
山梁上的蓝旗突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