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笔?”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手指已迅速搭上燕赤云冰冷的手腕。
“嗯。”裴隐只吐出一个字,嗓音沙哑得厉害。他看着苏芷凝重的侧脸,“他路上昏过去前…一直在说‘影卫’。”
苏芷搭脉的手指猛地一顿,抬眼看向裴隐,眼中惊疑一闪而过,但随即被更深的忧虑取代。她没追问,只是飞快地从随身带来的药箱底层取出一个扁平的皮囊展开,里面密密麻麻插着长短不一的银针,在从破窗棂透进的惨淡月光下泛着冷光。
“毒入经络,寒邪蚀骨…好霸道的阴毒!”她指尖捻起一根三寸长、细如牛毛的银针,毫不犹豫地刺入燕赤云心口附近的“膻中穴”,针入半寸,针尾竟瞬间凝结出一层肉眼可见的淡蓝色薄霜!苏芷眉头紧锁,又连下数针,封住几处通往心脉的大穴,针针带霜。
“普通的拔毒散压不住。我需要‘赤阳草’的根汁做引,中和这阴寒毒性。”她语速飞快,一边说,一边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刮掉燕赤云伤口边缘那些蓝黑色结晶。结晶落地,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将潮湿的泥地蚀出一个个小坑。“还有‘百年地浆水’冲洗创面,延缓腐蚀。这两样东西,寻常药铺根本没有,黑市上也是天价,而且有价无市。”
赤阳草生于火山熔岩边缘,百年地浆水需取自极深的地脉阴泉,经漫长岁月沉淀方得一丝温养中和之气。裴隐的心沉了下去。判官留下的不仅是伤,更是一条几乎断绝的生路。
“找陈砚。”裴隐的声音在染坊的寂静里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断。
苏芷刮毒的动作停住了,抬头看他,眼神复杂:“他?一个书吏?这东西连太医院都未必有库存…”
“他给过我半本《百戏考》,里面有画皮师的线索。刚刚…”裴隐从怀中摸出那本被翻得有些卷边的《幽冥志》残卷,正是陈砚“偶然”提供的那本。书页在昏暗中泛着陈旧的黄。“在等你的时候,我又翻了一遍。这里,”他指着其中一页边缘磨损严重、墨迹模糊的批注小字,“‘九幽引魂,非仅符箓可通,需以魂为烛,燃尽方见真途’。这‘魂为烛’的说法,和判官那‘判官笔下,魂飞魄散’的阴毒手段,你不觉得…太过契合了吗?就像…有人知道我们会遇到什么,提前把答案的碎片塞了过来。”
苏芷接过那本薄薄的残卷,指尖抚过那句“需以魂为烛”,又看向燕赤云伤口上不断凝结又碎裂的寒毒结晶,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比染坊的阴冷更甚。“你是说…陈砚他…知道判官?甚至知道幽冥道的手段?他故意引我们看这个?”
“我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裴隐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染坊的黑暗,“但他一定有门路,或者…他本身就是门路的一部分。赤阳草和地浆水,寻常人连名字都未必听过,对他而言,未必弄不到。燕赤云提到‘影卫’,判官也认出了他。这潭浑水下面,藏着的东西,恐怕比我们想的深得多。陈砚这个老书吏,绝不简单。”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分析:“画皮案卷宗被焚,是他偷塞给我的消息。赵侍郎的异常,他比我们更早察觉。现在这本《幽冥志》…太巧了,巧得像是算准了我们每一步的困境。他在引导,用他的方式,把线头一点点递到我们手里。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眼下救燕赤云的命,他是唯一可能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