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阿娟李强的其他类型小说《农民工的搭伙爱情故事结局+番外小说》,由网络作家“小脚板走天涯”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风,带着一股铁锈和廉价油漆混合的味儿,蛮横地撞开半掩的出租屋门。那扇薄得像纸片似的门板,撞在墙上,“哐当”一声闷响,又弹回来,有气无力地晃荡着。灰尘在从门口斜切进来的那一缕惨淡光线里疯狂地舞动,像无数细小的、濒死的飞虫。李强就歪在那张嘎吱作响的破板床上。左腿,从大腿根儿往下,被一圈圈厚厚的、泛着脏污黄色的石膏死死裹住,沉甸甸地坠在那里,像个不属于他的累赘。每一次试图挪动,哪怕只是脚趾头轻微地蜷缩一下,一股钻心刺骨的锐痛就从骨头缝里猛地炸开,顺着脊椎一路窜上脑门,激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冷汗瞬间就浸透了后背那件洗得发硬的工字背心。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劣质膏药挥之不去的刺鼻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却怎么也挥不掉的……腐烂的甜腥气,那是他腿...
《农民工的搭伙爱情故事结局+番外小说》精彩片段
一、风,带着一股铁锈和廉价油漆混合的味儿,蛮横地撞开半掩的出租屋门。
那扇薄得像纸片似的门板,撞在墙上,“哐当”一声闷响,又弹回来,有气无力地晃荡着。
灰尘在从门口斜切进来的那一缕惨淡光线里疯狂地舞动,像无数细小的、濒死的飞虫。
李强就歪在那张嘎吱作响的破板床上。
左腿,从大腿根儿往下,被一圈圈厚厚的、泛着脏污黄色的石膏死死裹住,沉甸甸地坠在那里,像个不属于他的累赘。
每一次试图挪动,哪怕只是脚趾头轻微地蜷缩一下,一股钻心刺骨的锐痛就从骨头缝里猛地炸开,顺着脊椎一路窜上脑门,激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冷汗瞬间就浸透了后背那件洗得发硬的工字背心。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劣质膏药挥之不去的刺鼻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却怎么也挥不掉的……腐烂的甜腥气,那是他腿上伤口渗出的脓液,混着汗水和灰尘的味道。
屋里静得吓人。
只有他粗重得像拉破风箱的喘息声,还有墙角那只老式挂钟,钟摆一下、一下,有气无力地晃荡着,声音空洞得让人心慌。
他费力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浑浊的目光在狭小、凌乱、光线昏暗的屋子里一寸寸扫过。
墙角堆着他出事前从工地扛回来的、还没来得及拆封的两袋水泥,灰扑扑的袋子被老鼠咬破了洞,露出里面同样灰暗的内容物。
旁边是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旧二八大杠自行车,车胎瘪着,链条上挂满了干涸的泥巴块。
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仙人掌,蒙着一层厚厚的灰,蔫头耷脑。
桌子上,还扣着昨晚吃剩下的半碗清水煮挂面,汤早就凝成了一层浑浊的油膜,几根面条软塌塌地粘在碗壁上。
唯独少了点什么。
李强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沉到了冰冷的胃里,冻得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像冰冷滑腻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伸手,不顾腿上撕裂般的剧痛,发疯似的在床头、枕头底下、被褥缝隙里胡乱摸索。
动作太大,牵扯着伤腿,疼得他眼前金星乱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没有!
到处都没有!
那个藏着他所有希望、所有未来、所有用一条腿换来的“保障”的——那个
装钱的牛皮纸信封!
里面是工头老赵昨天才塞给他的一沓厚厚的、散发着崭新油墨气息的钞票,那是他这条腿的价钱,是工地塔吊钢梁断裂砸下来时,老天爷对他开的一个残酷玩笑后,施舍的一点可怜补偿。
整整六万块。
是他准备拿去给媳妇阿娟做点小买卖的本钱,是他下半辈子瘸着腿也能活下去的底气!
信封不见了。
连同信封一起消失的,还有阿娟。
李强的目光最终死死钉在窗台那个落满灰尘的搪瓷杯底下。
那里压着一张叠得歪歪扭扭的纸条,像一块肮脏的白色补丁,刺眼地贴在灰蒙蒙的窗台上。
他伸出粗糙、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指,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捻起那张薄薄的纸。
展开。
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被冻僵的蚯蚓爬过。
李强只念过几年小学,认得几个字,此刻却觉得那些笔画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眼睛里,扎进他的脑子里,扎得他天旋地转。
“强子:我走了。
跟人。
去南边。
钱……我拿走了。
别找我。
我对不起你。”
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把他那颗还带着一丝热气的心捅得千疮百孔,再狠狠冻成一块冰疙瘩。
“啊——!!!”
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嘶吼猛地从李强喉咙深处爆发出来,撕破了出租屋死水般的寂静。
那不是哭,不是喊,是胸腔里所有积压的绝望、愤怒、被背叛的剧痛和身体上实实在在的骨头断裂之痛混杂在一起,冲破喉咙的凄厉宣泄。
他扬起那张轻飘飘的纸条,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在地上,仿佛要摔碎那个残酷的现实。
接着,他攥紧拳头,像擂鼓一样疯狂地捶打着那条该死的、沉重的石膏腿!
每一次捶打都伴随着骨头深处传来的、令人牙酸的闷响和钻心的剧痛,可他感觉不到!
他只想发泄!
只想把这操蛋的一切都砸碎!
“为什么?!
为什么啊?!
阿娟!
我的腿……我的钱……啊——!”
吼声变成了呜咽,最终化作了喉咙深处拉风箱般的嗬嗬声。
他像一滩彻底烂掉的泥,瘫倒在散发着霉味的床铺上,脸颊深深埋进同样冰冷肮脏的枕头里。
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滚烫的液体混着脸上蹭到的灰尘,在枕头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绝望的湿痕。
窗
外,那缕微弱的阳光不知何时彻底消失了。
风更大了,呜呜地吹过破烂的窗棂,像无数冤魂在哭嚎。
屋子里彻底暗了下来,只剩下墙角那只老钟,还在不知疲倦地、空洞地响着。
滴答。
滴答。
滴答。
时间,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痛里,被拉得无比漫长。
二、三年,像工地扬起的漫天黄沙,粗糙、浑浊,糊了李强一脸一身,一层层覆盖下来,把最初那股剜心剔肺的剧痛和屈辱,硬生生磨成了骨头缝里一种深沉的麻木和钝痛。
“城西新盘,锦绣华府”的巨大广告牌在初夏午后白晃晃的日头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牌子上印着的“品质人居,幸福港湾”几个烫金大字,在李强布满汗水和灰尘的脸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他站在高高的钢筋脚手架上,像一只巨大钢铁丛林里微不足道的黑点。
脚下是蚂蚁般蠕动的车辆行人,远处是灰蒙蒙、望不到头的城市轮廓线。
汗水小溪一样顺着他的鬓角、脖颈往下淌,流进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领口,洇开一片深色的汗渍。
后背的衣裳早已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
他手里攥着沉重的钢筋扳手,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每一次用力拧紧螺帽,手臂上的青筋都暴凸起来,像一条条盘踞的蚯蚓。
脚下的钢筋网格在正午的炙烤下烫得惊人,隔着厚底胶鞋都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热度,空气里弥漫着水泥灰、铁锈和汗馊味混合的、属于工地的特有气息。
“强子!
强子!
歇会儿!
开饭啦!”
工友大刘粗嘎的嗓门穿透机器的轰鸣,从下面一层传上来,带着点迫不及待的兴奋。
李强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放下扳手,抬手用同样沾满锈迹和油污的袖口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留下几道更深的污痕。
顺着简易的钢梯往下爬,动作间带着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特有的僵硬和沉重,那是左腿里那块永远取不出的钢板留下的印记。
工地食堂就是几间用彩钢板临时搭建起来的大棚子,此刻人声鼎沸,像一个巨大的、闷热的蜂巢。
工人们端着掉了瓷的搪瓷饭盆,排着歪歪扭扭的长队,吵吵嚷嚷,汗味、劣质烟草味和饭菜味混在一起,形成一股浓烈到近乎窒息的浊气。
头顶几台锈迹斑斑的大吊扇
有气无力地旋转着,发出嗡嗡的噪音,搅动着这锅浓稠的空气,却几乎带不来一丝凉意。
李强端着那个磕碰得坑坑洼洼的大号铝饭盆,随着人流往前挪。
轮到他的时候,掌勺的是个面生的女人。
大概四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件洗得发灰的旧围裙,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但明显刻着疲惫的额头。
她低着头,动作麻利,勺子在大铁桶里搅动着,舀起满满一大勺飘着几点油星的冬瓜汤,手腕一抖,哗啦一声倒进李强的饭盆里。
“下一个!”
她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沙哑的疲惫。
李强刚想转身,排在他后面的一个瘦高个儿工友大概是饿急了,猛地往前一挤,手肘狠狠撞在李强的胳膊上。
“哎哟!”
李强猝不及防,手一抖。
饭盆里那滚烫的冬瓜汤猛地一晃,一大股混着油星的浑浊液体,不偏不倚,泼溅出来,正正地浇在他的裤裆上!
“嘶——!”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痛感瞬间穿透薄薄的工装裤布料,烫在皮肤上!
李强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像被电打了一样猛地一弓腰,手里的饭盆差点脱手,烫得他原地直跳脚,狼狈不堪。
“对、对不住啊强子哥!
我不是有意的!”
撞他的瘦高个儿也慌了,连忙道歉。
周围几个工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
强子,你这‘开荤’开得够地方啊!”
“咋样?
热乎不?
嫂子给捂捂?”
哄笑声,口哨声,此起彼伏。
李强又痛又窘,脸皮涨得通红,额头青筋都跳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手忙脚乱地想找东西擦,可手上全是油污和铁锈。
就在这时,一只略显粗糙、但指甲修剪得很干净的手,递过来一块洗得发白、微微湿润的毛巾。
是那个打饭的女人。
“快擦擦!
别烫坏了!”
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眼神飞快地瞥了一眼李强尴尬的部位,又立刻垂下眼帘,脸上也飞起两片不自然的红晕。
李强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一把抓过毛巾,也顾不得烫,赶紧按在湿透滚烫的裤子上。
冰凉的湿意隔着布料渗入皮肤,瞬间缓解了那股灼痛。
他胡乱擦了几下,才喘着粗气抬起头,对上女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普通的眼睛,不算大,
顺着下巴颏滴落。
说话的是工头老赵,一个五十多岁、头发半秃、挺着啤酒肚的男人。
老赵嘴里叼着半截快要燃尽的烟卷,烟灰簌簌地往下掉,眯缝着眼,一副“为你好”的表情。
“是啊,强子,”老赵走近两步,压低了声音,带着浓重的烟味,“你看你,一个人,瘸着条腿,下了工回去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冷锅冷灶的,图啥?
人家张秀兰,一个女人家,刚来,就住食堂旁边那小隔间,又潮又暗,晚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不正好吗?”
老赵指了指远处食堂方向。
夕阳的余晖给忙碌的工地镀上一层暖金色,张秀兰正弯着腰,在食堂门口的水泥地上用力刷洗着几个大铁盆,水花四溅。
单薄的身影被拉得很长,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孤寂。
“两个苦瓜秧子,”老赵咂巴了一下嘴,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夕阳里袅袅上升,“凑一块儿,好歹能互相遮遮风,挡挡雨。
搭伙过日子嘛,又不是让你们真领证结婚!
工地上,这不都这样?
有个照应,省得……省得半夜里胡思乱想,出点啥事儿。”
李强没吭声,弯腰捡起地上的扳手,握在手里,冰凉的金属触感似乎能让他混乱的脑子清醒一点。
搭伙?
这个词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猛地一抽。
三年前那个卷走他赔偿金和所有希望跑掉的女人,那张冰冷的纸条,瞬间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耻辱和一种本能的抗拒感瞬间攥紧了他。
“赵头儿,我……”他喉咙发紧,刚想拒绝。
“哎呀,强子,别磨叽!”
旁边一直竖着耳朵听的大刘挤了过来,一把搂住李强的肩膀,力气大得让他趔趄了一下,“人家张姐多好啊!
勤快,利索,做饭也香!
你看你那些破袜子,都露脚后跟了还穿!
跟张姐搭伙,保证给你收拾得利利索索!
再说了,”大刘凑得更近,声音带着点暧昧的挤眉弄眼,“晚上回去,被窝里也有个热乎气儿不是?
总比你一个人抱着冷枕头强!”
“去你娘的!”
李强脸一沉,猛地甩开大刘的胳膊,像是被戳中了最隐秘的痛处,一股无名火腾地冒起,“少他妈胡咧咧!”
老赵连忙打圆场:“行了行了,大刘你那张破嘴!
强子,这事儿啊,不急。
你自己好好琢磨
琢磨。
人家张姐那边……唉,也是个没着落的。
我是看你们俩都难,才提这么一嘴。
搭不搭伙,看你们自己。
不过,”他拍了拍李强的肩膀,语重心长,“这日子,总得往前过不是?
老一个人闷着,容易憋出毛病。”
老赵和大刘走开了,继续去吆喝别的工人干活。
李强却定在了原地,手里的扳手沉甸甸的。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那双洗得发灰的蓝色劳保袜,右脚的脚后跟果然又磨破了一个不小的洞,露出里面同样粗糙的皮肤。
以前他都是随便缝两针,歪歪扭扭像条蜈蚣爬在上面。
他不由自主地又望向食堂那边。
张秀兰已经刷完了盆,正费力地把它们摞起来搬进去。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在她汗湿的鬓角和微微蹙起的眉头上,那红肿消退后残留的淡淡痕迹,此刻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脆弱。
搭伙?
遮风挡雨?
李强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胀。
他用力握紧了冰凉的扳手,粗糙的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拒绝的话堵在喉咙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微弱的渴望,悄然弥漫开来。
工地的夜晚来得快而沉。
当最后一盏高耸的碘钨灯熄灭,巨大的喧嚣如同退潮般瞬间隐去,只留下一种庞大而空洞的寂静。
白天蒸腾的热气尚未散尽,闷沉沉地压在低矮的活动板房顶上。
张秀兰住的那间小隔间,在食堂操作间的后头。
原本是堆放杂物的储藏室,勉强能塞下一张上下铺的铁架床和一个掉了漆的旧木柜。
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油烟、洗洁精和潮湿水泥混合的复杂气味。
墙壁薄得像纸,隔壁工人打牌的吆喝声、鼾声、甚至夫妻间压低的争执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强拎着他那个鼓鼓囊囊、印着“安全生产”字样的破旧帆布行李包,站在门口,显得有些局促。
昏黄的灯泡悬在头顶,光线勉强照亮这方狭小空间。
张秀兰已经在了,正背对着他,弯腰整理着下铺的床褥。
她换下了食堂那身沾满油污的围裙,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旧衬衣,袖子挽到小臂,露出一截同样粗糙但线条柔和的手臂。
听到动静,她直起身,转
过来。
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深水,只有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疲惫。
她指了指靠墙的上铺:“你睡上面吧,我……睡下边。”
声音不高,带着点沙哑,却异常清晰。
“哦……行。”
李强闷声应道,把行李包放到墙角。
气氛有些凝固,只有隔壁传来一阵夸张的哄笑声。
“地方小,有点乱……”张秀兰似乎想找点话说,目光扫过李强脚上那双依旧露着脚后跟的袜子,顿了一下,没再继续。
“没事,挺好。”
李强简短地回答。
他脱掉沾满泥灰的工装外套,挂在那旧木柜的把手上,然后笨拙地踩着铁架梯子往上铺爬。
腿脚不便让他动作有些迟缓笨重,铁架子发出吱呀的呻吟。
他躺到上铺那张同样硬邦邦的床板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下面张秀兰整理床铺时传来的细微震动。
灯熄了。
狭小的空间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填满。
只有门缝底下透进来一丝走廊上感应灯微弱的光。
彼此的呼吸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清晰可闻。
李强能闻到身下床铺散发出的、属于张秀兰的、淡淡的肥皂混合着油烟的味道。
隔壁的鼾声已经响了起来,像沉闷的雷。
李强睁着眼,盯着头顶模糊不清的彩钢板屋顶。
三年前那个卷走他一切跑掉的女人,和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眼神疲惫的张秀兰,两张面孔在黑暗中交替闪现。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堵在胸口。
这算怎么回事?
搭伙?
同住一个屋檐下,睡上下铺?
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尽量不让自己碰到床沿,仿佛这样就能守住某种无形的界限。
下铺传来窸窸窣窣的翻身声,很轻。
张秀兰似乎也没睡着。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和情绪。
“睡吧。”
下铺传来张秀兰低低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浓重的倦意。
李强没应声,只是翻了个身,面朝着冰冷的墙壁。
铁架床又发出一阵轻微的吱呀声。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这“搭伙”的日子,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隔壁的鼾声中,别扭地开始了。
日子像工地上搅拌机里翻滚的水泥浆,灰扑扑,沉甸甸,一成不变地向前流淌。
李强和张秀兰,这两个被命运强行“搭伙”在一起的人,在这间弥漫
着油烟和潮气的狭小隔间里,维持着一种奇异的、表面平静的默契。
李强睡上铺,张秀兰睡下铺。
界限分明。
晚上回来,一个默默爬上铁梯,一个静静躺下。
除了必要的“回来了?”
“嗯。”
“水烧好了。”
“哦。”
这类短促到不能再短的对白,几乎再无交流。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厚玻璃。
然而,生活粗糙的褶皱里,总有些东西在悄然渗透。
李强发现,他那些换下来随手扔在墙角、破得不成样子的袜子,总会莫名其妙地变得完好无损。
不是露脚后跟的破洞被细密的针脚仔细缝补好了,就是脚趾头磨穿的地方被巧妙地垫上了一块同色的布,针脚匀称得几乎看不出痕迹。
他脚上那双最常穿的蓝色劳保袜,后跟处那个大洞,不知何时被补上了一块深蓝色的布,针脚细密得如同机器绣上去的一般。
他捏着那只补好的袜子,站在墙角愣了好一会儿。
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那块补丁,布料柔软,针脚扎实。
一种极其陌生的暖流,毫无征兆地,悄悄淌过他那颗早已被生活冻得麻木坚硬的心房。
他抬起头,下意识地看向正在小煤油炉前默默煮着挂面的张秀兰。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专注而平静的侧脸,鬓角有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
她似乎毫无察觉,只是专注地用筷子搅动着锅里翻滚的面条。
李强什么也没说。
只是默默地把补好的袜子穿上,脚后跟那里,再也没有了冷风灌入的粗糙磨砺感。
隔天傍晚收工,李强拖着疲惫的身体和那条越发沉重的瘸腿,推开板房门。
一股浓郁的、带着焦香的肉味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工地的铁锈和汗馊气,霸道地勾引着他空空如也的胃。
桌上破天荒地摆着两个搪瓷碗。
一碗是堆得冒尖的白米饭,另一碗里,赫然是油光红亮、颤巍巍的红烧肉!
肥瘦相间,裹着浓稠的酱汁,几粒翠绿的葱花点缀其上,香气四溢。
旁边还有一小碟腌萝卜条。
李强愣住了,站在门口,像根柱子。
张秀兰正背对着他,在水池边清洗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她也没回头,只是平淡地说:“今天食堂剩了点五花肉,工头说让处理掉。
我……顺手做了。
饭在桌上。”
“哦。
”李强喉结滚动了一下,应了一声。
他走到桌边坐下,看着那碗油亮的红烧肉,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颤巍巍的肉。
入口,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咸甜适中,酱香浓郁。
那是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味道,猛烈地冲击着他被食堂大锅饭麻木已久的味蕾。
他闷着头,大口扒着饭,吃得飞快,像是要把这突如其来的、不合时宜的温暖和美味,连同心头涌起的那股酸涩,一起囫囵咽下去。
张秀兰洗完了东西,擦着手走过来,在他对面的小板凳上坐下,拿起自己的碗筷。
她吃得不多,很安静,偶尔抬眼看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神平静无波,只是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依旧是沉默。
但空气中那种刻意疏离的冰冷,似乎被这碗红烧肉的香气和灯光下氤氲的热气,悄悄融化了一角。
隔壁的鼾声依旧,但李强觉得,这小小的隔间里,似乎不那么空了。
四、工地的日子在汗水和疲惫中向前滚动。
李强和张秀兰之间那层看不见的厚冰,在红烧肉的香气和细密的针脚下,似乎被凿开了一丝微小的缝隙。
晚上回来,偶尔会有一两句关于饭菜咸淡、或者天气的简单对话。
张秀兰补袜子的动作越来越自然,李强也会在收工路上,顺手买点便宜的水果回来,默默地放在那张掉漆的小木桌上。
然而,生活这潭深水,表面的平静往往只是假象。
深渊里的暗流,随时可能汹涌而出。
这天下午,李强正和大刘他们在工地外围清理一堆拆卸下来的废旧模板。
木板上残留着水泥疙瘩和生锈的钉子,又脏又沉。
汗水迷了眼,他抬起胳膊刚想抹一把。
“李强!
李强!
不好了!”
一个年轻的小工友气喘吁吁地从食堂方向狂奔过来,脸色煞白,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快去……快去食堂后面!
张姐……张姐她……秀兰怎么了?!”
李强心里猛地一咯噔,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手里的撬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顾不上那条瘸腿传来的刺痛,几乎是拖着腿,跟着小工友就朝食堂后面冲去。
绕过食堂油腻腻的后墙,眼前的一幕让李强的血液瞬间冲上了
头顶!
张秀兰被一个男人死死地攥着手腕,整个人被拖得踉踉跄跄,几乎要摔倒。
那男人三十多岁,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廉价T恤,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满脸横肉,眼神凶狠,嘴里喷着唾沫星子:“……少他妈废话!
钱呢?!
老子知道工头刚给你结了上个月的工钱!
拿出来!
强强(张秀兰儿子的名字)报那个什么破培训班,等着交钱呢!
快点!”
是王彪!
张秀兰那个出轨、还抢走她儿子抚养权的前夫!
张秀兰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死命地想要挣脱王彪铁钳般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王彪!
你放开我!
那钱是给孩子攒的学费!
不是给你拿去赌的!
你放手!
强强的培训班早就停了,你……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张秀兰脸上!
力道之大,打得她头猛地一偏,身体晃了晃,脸颊上瞬间浮起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臭娘们儿!
敢跟老子顶嘴?!
那钱也有老子一份!
老子养儿子不用钱啊?!”
王彪狞笑着,另一只手就去扯张秀兰斜挎在身上的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布包,“给老子拿来!”
“住手!!!”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平地响起!
李强只觉得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瞬间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
什么顾虑,什么害怕,什么腿脚不便,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拖着那条沉重的瘸腿,以自己都想象不到的速度,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狂暴气势,猛地扑了过去!
目标不是王彪,而是张秀兰!
他要护住她!
就在他冲到张秀兰身前,张开双臂,用自己并不算魁梧的身体将她死死挡在身后的瞬间——王彪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和扑来的身影惊得一愣,随即眼中凶光更盛。
他反应极快,顺手就从旁边堆放杂物的角落里抄起了一根一米多长的废弃镀锌钢管!
那钢管锈迹斑斑,一端还带着未清理干净的混凝土疙瘩,沉甸甸的,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你他妈找死!”
王彪狂吼一声,根本没有任何犹豫,抡圆了胳膊,带着一股恶风,那根沉重的钢管就朝着挡在张秀兰身前的李强,狠狠地砸了下来!
目标,正是李强的左肩——那条打着钢板、曾经断过的瘸腿所支撑的半边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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