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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锁冰河全局

九荣气运王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辽东腊月,风是掺了碎玻璃的渣子,刮在脸上,生疼。黎晋蜷在火炕角落,听得见自己呼气成冰的细微脆响。屋外,雪粒子疯了似的抽打窗纸,那糊窗的旧《红旗》杂志,已被风撕开几道口子,冷气便从那缝隙里钻进来,蛇一样冰凉地舔舐他的后颈。集体户的土坯房,像冻僵在旷野里的一坨泥。炕灶里的火半死不活,炕面仅存一丝温吞的热气,顽强地抵御着从地底漫上来的严冬。炕桌上一盏豆油灯,火苗只有黄豆大小,灯芯结了朵黑红的灯花,光线便愈发昏沉,勉强照亮黎晋摊在桌上的一卷《赤脚医生手册》。纸页泛黄卷曲,墨字模糊,药草图形在摇曳的光影里微微扭动,如同某种不安的活物。窗外的风声一阵紧过一阵,时而尖啸,时而呜咽,卷着雪粒子砸在窗棂上,簌簌作响,无止无休。门轴“吱呀”一声干涩的呻...

主角:黎晋马锁   更新:2025-06-22 17: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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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黎晋马锁的其他类型小说《马锁冰河全局》,由网络作家“九荣气运王”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辽东腊月,风是掺了碎玻璃的渣子,刮在脸上,生疼。黎晋蜷在火炕角落,听得见自己呼气成冰的细微脆响。屋外,雪粒子疯了似的抽打窗纸,那糊窗的旧《红旗》杂志,已被风撕开几道口子,冷气便从那缝隙里钻进来,蛇一样冰凉地舔舐他的后颈。集体户的土坯房,像冻僵在旷野里的一坨泥。炕灶里的火半死不活,炕面仅存一丝温吞的热气,顽强地抵御着从地底漫上来的严冬。炕桌上一盏豆油灯,火苗只有黄豆大小,灯芯结了朵黑红的灯花,光线便愈发昏沉,勉强照亮黎晋摊在桌上的一卷《赤脚医生手册》。纸页泛黄卷曲,墨字模糊,药草图形在摇曳的光影里微微扭动,如同某种不安的活物。窗外的风声一阵紧过一阵,时而尖啸,时而呜咽,卷着雪粒子砸在窗棂上,簌簌作响,无止无休。门轴“吱呀”一声干涩的呻...

《马锁冰河全局》精彩片段

辽东腊月,风是掺了碎玻璃的渣子,刮在脸上,生疼。

黎晋蜷在火炕角落,听得见自己呼气成冰的细微脆响。

屋外,雪粒子疯了似的抽打窗纸,那糊窗的旧《红旗》杂志,已被风撕开几道口子,冷气便从那缝隙里钻进来,蛇一样冰凉地舔舐他的后颈。

集体户的土坯房,像冻僵在旷野里的一坨泥。

炕灶里的火半死不活,炕面仅存一丝温吞的热气,顽强地抵御着从地底漫上来的严冬。

炕桌上一盏豆油灯,火苗只有黄豆大小,灯芯结了朵黑红的灯花,光线便愈发昏沉,勉强照亮黎晋摊在桌上的一卷《赤脚医生手册》。

纸页泛黄卷曲,墨字模糊,药草图形在摇曳的光影里微微扭动,如同某种不安的活物。

窗外的风声一阵紧过一阵,时而尖啸,时而呜咽,卷着雪粒子砸在窗棂上,簌簌作响,无止无休。

门轴“吱呀”一声干涩的呻吟,一股裹着雪沫的寒气猛地灌了进来,吹得豆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几乎熄灭。

老支书王老疙瘩佝偻着背,裹着件光板老羊皮袄,带着一身风雪和浓烈的旱烟叶子味儿挤进屋。

他反手费力地推上门,跺了跺脚上沉重的雪壳子,这才摘下那顶狗皮帽子,露出花白刺硬的短发和一张被北风与岁月刻满深壑的脸。

“晋娃子,”他嗓子眼儿里带着风箱似的呼噜声,走到炕沿边坐下,一股寒气也跟着他压了下来,“跟你商量个事。”

黎晋放下书,搓了搓冻得有些发木的手指:“老支书,您说。”

王老疙瘩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地打开,里面是半块金黄的苞米面饼子,塞到黎晋手里。

饼子还带着他胸口的微温。

黎晋心头一暖,却也没推辞。

在这滴水成冰的地方,一口热乎粮食就是命。

他掰下一小块,慢慢嚼着,粗糙的颗粒刮过喉咙。

“马神庙那边……得有人守着了。”

王老疙瘩掏出烟袋锅,在炕沿上磕了磕,却没点火,只是捏着那冰冷的铜烟锅,“入冬了,野牲口闹得厉害,怕它们把庙里那点东西祸害了。”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在昏黄灯下盯着黎晋,“你是读书人,识文断字,心也细。

队上合计,让你去住段日子,看护着。

那地方……清静,也省得跟这帮野小子挤通铺,吵得慌
。”

马神庙?

黎晋脑海里浮现出村东头小河沿上那座孤零零的小土庙。

他远远见过几次,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黄褐色的土坯,门扇歪斜,屋顶的草早就烂透了,只在残存的梁木上挂着些枯黑的败草。

那庙宇的破败荒凉,在冬日灰白的天幕下,显得格外突兀和孤寂。

据说早年香火颇盛,供奉的是保佑牲畜平安的“马家仙”,后来破除封建迷信,庙就彻底荒了。

如今里面空荡荡的,只剩几尊被砸烂的泥胎神像残骸,散在墙角。

“清静是好,”黎晋咽下嘴里的饼子,“只是那庙……没啥!”

王老疙瘩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猛地一挥手,声音陡然拔高了些,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刻意,“就是个破屋子!

比这集体户还严实点呢!

给你多批点柴禾,冻不着!”

他干咳了两声,压低了嗓子,身子也朝黎晋这边倾了倾,一股浓重的烟油味混合着老人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不过,晋娃子,有句话得跟你交代清楚。”

他的神色骤然变得极其严肃,甚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昏黄灯光下,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如同刀刻斧凿。

他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秘感:“庙里供桌,还在吧?

那上头,兴许还落着个东西——马锁。”

“马锁?”

黎晋疑惑地重复。

这个词很陌生。

“嗯,”王老疙瘩用力地点点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黎晋,仿佛要将他钉住,“就是三股麻绳,搓在一起,缠成个疙瘩,拴过马槽头老马的牙。

那是马家仙的物件!

沾着仙气儿,也……也沾着老马的怨气。”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回忆某种可怖的禁忌:“你住那儿,千万千万记住一条——甭管那东西看着多不起眼,多像破烂,只当没看见!

手别欠!

离它远点!

别碰!

一眼都甭多看!”

他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黎晋的鼻尖,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诅咒的严厉,“马家仙……它性子烈,最是记仇!

谁动了它的东西,坏了它的清净,它缠上谁,不死也得脱层皮!

记住了没?”

黎晋被老人突如其来的紧张和那“记仇”、“缠上”、“脱层皮”的字眼弄得心头莫名一紧。

他点点头:“记住了,老支书,我不动就是
。”

“好!

好娃子!”

王老疙瘩紧绷的神情这才松了些,仿佛完成了一件极重大的嘱托。

他站起身,重新裹紧那件油光发亮的老羊皮袄,戴上狗皮帽子,又恢复了那副惯常的、被风霜磨砺得有些麻木的表情,“明儿个,让栓柱帮你把铺盖卷抱过去。

柴禾也给你送过去。

安心住着,熬过这冬就好了。”

他推开门,风雪瞬间涌入,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浓稠的黑暗与呼啸的风雪里,只留下门轴吱呀的余响和满屋的寒气。

风似乎更大了,吹得窗纸呜呜作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外面撕扯。

豆油灯的火苗被门缝里钻进来的风吹得猛地一矮,随即又顽强地挺立起来,灯花噼啪爆开一个极细微的声响。

黎晋怔怔地望着那跳跃的火苗,王老疙瘩那“马家仙”、“记仇”的警告,还有“马锁”那怪异的名字,如同冰冷的蛇,悄然钻进他刚刚被苞米饼子暖热的心底,盘踞起来。

第二天,风势稍敛,雪却下得更密了,鹅毛大雪无声地覆盖着天地。

黎晋和栓柱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没膝的积雪,艰难地挪向村东头的小河沿。

栓柱是个壮实的本地后生,扛着黎晋的铺盖卷和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里面装着些口粮和引火的松明子。

他自己则抱着捆扎好的厚厚一摞旧报纸和几本舍不得丢的书。

马神庙孤零零地杵在河沿高坡上。

离河面尚有几十步,河早已冻得严严实实,覆盖着厚厚的雪,像一条僵死的白蟒。

庙比远看更加破败。

土墙被经年的风雨侵蚀得坑坑洼洼,背阴处凝着厚厚的白霜。

歪斜的木门勉强挂着,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呻吟,门轴里积满了灰垢和冰碴。

一股陈年的尘土味、霉味、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兽皮和干草混合的微腥气息扑面而来。

庙内不大,一眼望穿。

地上积着厚厚的浮土,踩上去噗噗作响。

墙角堆着些烂草和辨不出原貌的杂物。

正对着门的墙壁前,果然有一个歪斜的土坯垒砌的供桌,桌面坑洼不平,覆着厚厚的灰。

供桌后面墙壁上,依稀能看到一些斑驳的彩绘痕迹,但神像早已荡然无存,只在墙角散落着几块碎裂的泥胎残块,其中一个勉强能看出是某种兽类的蹄子形状。

栓柱把铺盖卷扔在靠
里避风些的墙角,又放下麻袋,搓着手,瓮声瓮气地说:“晋哥,就这儿了。

柴禾一会儿给你垛门口。

这地方……”他环顾了一下这阴冷破败的所在,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讳,压低了声音,“……你夜里警醒点。

有啥动静……咳,就当是风刮的,耗子闹的。”

他显然不愿多待,匆匆交代了几句如何引火烧炕,便缩着脖子,踏着深雪快步离开了。

庙里只剩下黎晋一人。

寂静瞬间笼罩下来,只有门外风雪的低吼和枯树枝在风中相互抽打的噼啪声。

这寂静比集体户的喧闹更让人心头发空。

他走到供桌前。

灰尘厚得能写字。

王老疙瘩口中的“马锁”果然还在。

它静静地躺在供桌靠里的角落,几乎与灰尘融为一体。

黎晋凑近了才看清,那是三股深褐色的、粗粝的麻绳,被一种复杂而古怪的方式缠绕、打结,最终拧成一个拳头大小的、沉甸甸的疙瘩。

麻绳早已失去了本色,呈现出一种深褐近黑的污浊感,油腻发亮,仿佛浸透了经年的汗渍、污垢和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

绳结的缝隙里,还嵌着几粒深黄色、质地坚硬的颗粒,像是……某种巨大而陈旧的牙齿碎屑。

一股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腥膻气,从这油污的绳疙瘩上散发出来,混在庙宇的灰尘气里,隐隐钻入鼻孔。

黎晋心头莫名一悸,王老疙瘩那“别碰”、“一眼都甭多看”的严厉警告瞬间在耳边响起。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后退了一步,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污秽的绳结。

他强迫自己转身,开始动手收拾角落,清扫出一块能铺开被褥的地方。

灰尘呛得他直咳嗽。

墙角除了烂草,还有些碎砖烂瓦。

他扒拉着,想清理得更干净些。

忽然,他的手指触到一个硬硬的、方正的角。

他拨开浮土和碎草,从墙角一堆烂砖头底下,抽出一个硬壳笔记本。

深蓝色的塑料封面,边缘已经磨损得发白卷起,沾满了污渍。

翻开第一页,一行用蓝墨水写下的字迹映入眼帘:“扎根黑土,接受再教育。

柳河公社向阳大队知青,赵卫国。

1970年9月。”

赵卫国?

黎晋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他应该是更早一批的知青,或许已经招工回城了?

黎晋吹掉本子上的厚灰,随
手翻动。

前面大半本,都是些工整的会议记录、思想汇报、摘抄的领袖语录,字迹端正却透着一股刻板的拘谨,是那个年代最常见的笔调。

然而翻到后面,大约只剩下十几页空白时,字迹陡然变了。

不再是那种一丝不苟的工整,变得潦草、急促,墨水也深浅不一,像是不同时间仓促写就的,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焦躁和……恐惧。

<“……12月15日。

雪真大。

马神庙里冷得像个冰窖。

夜里风声太怪了,像哭,又像什么东西在磨牙。

总觉得墙角那堆烂草里有动静……大概是老鼠吧。”

“……12月18日。

又梦见它了。

冰河底下……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它在动!

蹄子声……咚、咚、咚……就在冰层下面敲!

醒来一身冷汗,手脚冰凉。

王老疙瘩说马家仙记仇,是真的吗?”

“……12月20日。

不行了。

太吵了。

马厩那边明明早没牲口了!

可一到半夜,清清楚楚!

嚼草料的声音!

咯吱…咯吱…咯吱…没完没了!

我用手堵住耳朵,那声音还是往脑子里钻!

像嚼的是骨头……是冰碴子…………12月22日。

它……它是不是进来了?

油灯!

油灯的火苗自己跳!

跳得那么邪性!

墙上的影子……那影子不对劲!

像有鬃毛在飘!

我快疯了!

我不敢看供桌!

我不敢看那个马锁!

可它好像一直在盯着我!”

“……12月24日。

河!

又是河!

黑影……更大了……就在冰底下……它要上来了!

冰裂了!

我听见了!

轮到我了……下一个……轮到……”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

后面几页被某种粗暴的力量齐刷刷地撕掉了!

只留下参差不齐、犬牙交错的纸茬,像被野兽的利齿啃噬过一般。

黎晋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上来,瞬间攫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猛地合上笔记本,仿佛那纸页会烫手。

庙外,风雪似乎更紧了。

风声穿过破窗的缝隙,发出尖锐的呜咽。

黎晋下意识地抬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供桌角落——那个油污深重的麻绳疙瘩,在昏暗的光线下,静静地蛰伏着,像一只沉睡的、不祥的眼睛。

黎晋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赵卫国的日记本塞进了铺盖卷的最底层。

他用
力地搓了搓冻僵的脸颊,试图驱散心头那层浓重的阴翳。

幻觉,一定是幻觉。

赵卫国大概是受不了这里的孤寂寒冷,加上心理压力,产生了严重的幻觉。

他这样告诉自己,开始动手生火烧炕。

松明子噼啪作响,很快引燃了灶膛里的柴禾,橘红的火光跳跃起来,带来一丝微弱的热量和生气。

他摊开自己的书,强迫自己阅读。

油灯的光线在字行间跳跃。

然而,赵卫国日记里那些惊恐万状的句子,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嚼草料的声音……咯吱…咯吱…油灯的火苗自己跳……墙上的影子不对劲……轮到我了……”夜深了。

风声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主宰,在庙宇周围盘旋呼啸,时而低沉如兽吼,时而尖利如鬼啸。

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下去,炕温也在流失。

黎晋裹紧了被子,缩在角落,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庙内昏暗的光影交界处。

豆油灯的火苗只有黄豆大,光线昏黄微弱,勉强照亮供桌一角,更深处则沉入浓墨般的黑暗。

忽然,毫无征兆地,那豆大的火苗猛地一跳!

不是被风吹的那种摇曳,而是极其突兀地向上窜了一下,随即又骤然矮了下去,变得极其微弱、幽蓝,如同坟茔间的磷火。

整个庙内的光线也随之剧烈地明暗变幻了一下,墙壁上那些斑驳的残存彩绘和杂物投下的影子,在这一瞬间扭曲、拉长,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

黎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盯着那盏油灯,后背的寒毛根根倒竖。

赵卫国的日记闪电般划过脑海:“油灯!

油灯的火苗自己跳!

跳得那么邪性!”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诡异的光影变幻中,另一个声音,穿透了呼啸的风声,清晰地钻进了黎晋的耳朵——咯吱…咯吱…咯吱…缓慢,拖沓,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力地咀嚼着干硬的草料,又像是粗糙的牙齿在啃噬着冰冻的骨头。

声音的来源,异常清晰——正是庙宇西侧,那片早已坍塌废弃、被积雪覆盖的马厩方向!

黎晋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他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那声音持续不断,节奏单调而执着,在风雪的间隙里,固执地钻进庙里,钻进他的耳
朵,钻进他的骨髓。

咯吱…咯吱…咯吱…不是老鼠!

绝不是老鼠能发出的声音!

它更沉重,更缓慢,带着一种巨大的、非人的力量感。

黎晋猛地拉过被子蒙住头,用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然而,那可怕的咀嚼声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被隔绝的空间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巨大!

它仿佛直接在他封闭的颅腔内响起,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像嚼的是骨头……是冰碴子……”赵卫国的字句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神经。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熬过那一夜的。

蒙着被子,蜷缩成一团,在极度的恐惧和寒冷中瑟瑟发抖,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挣扎。

那咀嚼声时断时续,却如同跗骨之蛆,从未真正远离。

直到窗外透出一点惨淡的灰白,风雪似乎也小了些,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才终于彻底消失。

黎晋掀开被子,浑身已被冷汗浸透,冰冷地贴在身上。

他脸色惨白,嘴唇干裂,眼窝深陷。

他挣扎着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踉跄着冲到庙门口,猛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寒风裹着雪沫劈面打来。

他顾不上寒冷,目光死死投向那片废墟般的马厩方向——厚厚的积雪覆盖了一切,没有任何足迹,没有任何被翻动过的痕迹。

只有几根焦黑的、半埋在雪里的朽木梁支棱着,像大地裸露的枯骨。

昨夜那持续不断的咀嚼声,仿佛只是一场来自地狱的噩梦。

然而,黎晋知道,那不是梦。

那声音的质感,那冰冷的穿透力,那将他逼至崩溃边缘的恐惧,都真实得刻骨铭心。

白天,他强撑着精神,在村里有意无意地打听起赵卫国这个人。

“赵卫国?

哦,那个知青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木匠,叼着烟袋锅,在暖和的仓房里刨着木头,“记得。

挺闷个后生,不怎么爱说话。

后来……好像是开春那会儿?

病了吧?

还是咋的……记不清了。

反正是走了,回城了呗。”

另一个在队部烧炉子的婆娘,一边往炉膛里添柴一边说:“赵卫国?

知道!

有印象!

那年冬天是怪冷的。

他好像是在马神庙住过?

后来……后来不是开河了嘛!

掉冰窟窿里淹死了!

可怜见的,捞上来人都泡胀了……”她摇摇头,脸上带着一种混
合着惋惜和某种深藏忌讳的表情,“都说那河里有东西,邪性着呢!

开春化冻的时候,最容易出事……”掉冰窟窿里淹死了?

黎晋的心猛地一沉。

这和日记里撕掉前最后那句“冰裂了!

轮到我了……”隐隐呼应。

一股寒意再次攫住了他。

他不敢再多问,匆匆道谢离开。

回到马神庙,那废弃的角落,那油污的马锁,仿佛都散发着更加阴冷的气息。

他翻出赵卫国的日记本,一遍遍看着那些撕掉的残页边缘,那些参差不齐的纸茬,像无声的尖叫,指向一个被刻意抹去的、恐怖的终局。

日子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提心吊胆中熬着。

那诡异的咀嚼声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再次落下。

黎晋几乎不敢在庙里过夜,天一擦黑就跑到村里相熟的社员家借宿,或者挤在集体户男知青的通铺上。

然而,风雪封路的日子,他无处可去,只能硬着头皮回到马神庙。

他变得异常沉默,眼窝深陷,常常对着油灯发怔,任何一点异常的声响都会让他惊跳起来。

那本《赤脚医生手册》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

他像一个惊弓之鸟,在恐惧的阴影里日渐憔悴。

王老疙瘩来过一次,送来一点咸菜疙瘩。

他看着黎晋苍白消瘦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重重叹了口气,浑浊的老眼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怜悯?

是担忧?

还是某种更深的、难以言说的东西?

“晋娃子,”他声音低沉,“要不……还是搬回来?

跟大伙挤挤?”

黎晋只是摇摇头,声音干涩:“没事,老支书。

熬过这段就好了。”

他不敢说马厩的声响,不敢提那本日记。

他怕说出来,自己就成了下一个赵卫国,一个被恐惧吞噬、最终不明不白消失在冰河里的疯子。

然而,那无形的恐惧并未因他的缄默而退却。

它如同这北方的寒冬,无孔不入。

即使他借宿在别人家,远离马神庙,深夜里,那“咯吱…咯吱…”的咀嚼声,有时也会诡异地、毫无征兆地在他意识模糊的边缘响起,将他从浅眠中猛地惊醒,浑身冷汗涔涔。

他觉得自己正在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一点点拖向冰封的深渊。

腊月廿三,小年。

按本地旧俗,本该祭灶,有点微末的喜庆。

然而天象却透着十足的邪性。

铅灰色
的云层低低压着,沉甸甸地仿佛要坠到地面。

风停了,雪也停了,天地间陷入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

空气冷得凝滞,吸一口,肺管子都像被冰碴子刮过。

老人们说,这叫“哑巴冷”,是憋着大风暴呢。

果然,入夜不久,那酝酿了一整天的死寂被瞬间打破。

狂风毫无征兆地拔地而起,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它不再是单纯的呼啸,而是如同成千上万头巨兽在旷野上奔腾、嘶吼、相互撕咬!

雪不再是飘落,而是被狂风裹挟着,疯狂地横卷、抽打!

整个世界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混沌的、咆哮着的白色漩涡里。

马神庙那扇破旧的木门,在狂风的巨力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轴吱嘎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连根拔起。

土坯墙也在风雪的撞击中微微颤抖,簌簌地落下细碎的尘土。

屋顶的破洞处,风带着刺耳的哨音灌入,卷起地面的浮尘和草屑,在庙内打着旋。

豆油灯的火苗早已被吹灭,庙内陷入一片彻底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只有门外那地狱般的风雪的咆哮,是唯一的存在。

黎晋裹着所有能裹的东西——被子、棉袄、甚至把几本旧书也塞在了怀里,蜷缩在炕角最避风的地方。

寒冷如同无数根钢针,穿透层层衣物,刺入骨髓。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

每一次狂风的冲击,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他紧闭双眼,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就在这震耳欲聋的风暴中心,另一种声音,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狂风的屏障,刺入他的耳膜。

咚…咚…咚…沉重,缓慢,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规律感。

像是什么巨大的、包裹着皮革的钝器,在一下下敲打着坚实的冻土。

蹄声!

黎晋的心脏骤然缩紧!

赵卫国日记里那绝望的呼喊再次在脑海中炸响:“蹄子声……咚、咚、咚……就在冰层下面敲!”

这声音……不是来自马厩废墟!

它似乎更远,更沉……来自河的方向!

一种难以抗拒的、混合着极致恐惧和病态好奇的力量,攫住了黎晋。

他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的木偶,挣扎着,摇摇晃晃地从冰冷的炕上爬了下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他摸索着,深一脚浅
一脚地挪到庙门边。

狂风透过门缝,带着刀割般的寒意和雪沫,打在他的脸上。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顶住那扇在狂风中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爆裂开的破木门,推开一道仅容一目的缝隙——门外,是混沌的、咆哮的白色地狱。

大雪被狂风卷成一道道狂暴的白色涡流,视野模糊不清。

然而,在那片混沌的尽头,在小河封冻的河面方向,黎晋看到了!

厚厚的积雪被狂风卷走了一部分,露出了下面幽蓝深邃的冰层。

就在那冰层之下,紧贴着河床淤泥的地方,浮现出一团巨大无比的黑影!

它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在缓慢地、极其缓慢地起伏、延展、收缩……像一头蛰伏在冰层之下的洪荒巨兽在呼吸!

黑影的轮廓模糊不清,边缘与幽暗的冰河底泥融为一体,但那起伏的形态,那隐约透出的、带着非人力量的巨大压迫感,却顽强地传递出来。

它像一匹侧卧的、过于庞大的马,又像某种难以名状的、披着马形外衣的异物。

一种源自本能的、对巨大未知存在的原始恐惧,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黎晋的喉咙!

咚……咚……咚……那沉闷的蹄声,似乎正是从这冰层之下的巨大黑影内部传来!

每一次敲击,都仿佛直接踩踏在黎晋的胸腔之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冰面似乎也随之微微震颤!

就在这时,那黑影起伏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黎晋感到两道无形的、冰冷刺骨的视线,穿透了厚厚的冰层,穿透了狂暴的风雪,穿透了庙门的缝隙,精准无比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点,而是弥漫自整个巨大黑影本身,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漠然和……一种等待猎物般的残忍审视。

“啊——!”

黎晋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惊叫,魂飞魄散!

他猛地用身体死死顶住庙门,巨大的恐惧化为一股蛮力,将那扇破门重新合拢。

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门板,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顺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地上。

牙齿磕碰得如同密集的鼓点,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已冻结。

门外,风暴依旧在疯狂地咆哮。

冰层下那沉重的蹄声,却如同跗骨之蛆,清晰地、一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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